萧国,皇宫,宣政殿偏殿。
夜已深沉,偌大的宫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仿佛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墨锭研磨开后特有的松烟香气,以及一种被无数公文卷宗堆积出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感。
端王萧锐,此刻正深陷在这片“文山牍海”之中。
他身穿一件略显褶皱的亲王常服,原本俊朗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嘴唇也因为缺乏水分而有些起皮。
他一只手撑着沉重的额头,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握着朱笔,在一份关于漕运事务的冗长奏章上划拉着,笔迹潦草得几乎要飞起来。
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奏折,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渺小而无助。
“啊——!”萧锐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崩溃的低吼,将朱笔往砚台上一扔,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雕刻着繁复蟠龙纹样的殿顶,眼神空洞,生无可恋。
“皇兄……虽然我有些讨厌你,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你亲爱的弟弟了……是累死的,憋死的,无聊死的……”
虽然他这几年也在学习政务,但也没人告诉他真当上皇帝之后要批这么多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强行塞进精美笼子里的鹰,空有翅膀却被折断了筋骨,只能困在这四方宫墙内,对着这些永远处理不完的琐事和规矩,一点点耗尽所有的生气。
在萧锐左手边稍远些的位置,站着的是长史。
这位素来和端王一样的小厮,此刻也是面色灰败,眼袋深重,原本挺直的腰板都有些佝偻了,手里还捧着一叠待批的紧急文书,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绝望和对王府外自由空气的渴望。
他感觉自己也快被这无尽的政务给腌入味了。
而在萧锐右手边,靠近殿门光线稍暗处,如同影子般侍立着的,正是大太监赵培。
赵培低眉顺眼,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一张老脸如同古井无波,完全是一副忠心老奴、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然而,若有人能窥见他低垂的眼睑下,那微微闪烁的精光,以及他口腔内侧正被后槽牙死死咬住、几乎快要渗出血丝的软肉,便能知道,这位内廷总管此刻正经历着何等“艰难”的考验。
他看着端王那副毫无形象、瘫在椅子里仿佛一条濒死的鱼般的模样,再瞥一眼旁边那位同样生无可恋、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化去的长史。
哎呦喂……这场景……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赵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像是有只小手在不停地挠他的痒痒肉。
他伺候陛下多年,深知这位端王爷是个什么性子——虽然这几年沉稳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散养惯了的鹰,最受不得束缚,如今却被陛下硬是按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宫里,处理这些他向来不耐烦的繁重政务,这简直比用钝刀子磨他还难受!
看看,看看!自从那位走了皇上寓意变得疯魔后,端王脸上早就没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了,如今虽然被磋磨得眼神呆滞,面容憔悴,连发脾气都没了力气,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气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