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的天,仿佛永远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金銮殿上,气氛肃杀得如同冰封。
萧执高踞龙椅,冕旒垂落,半掩住他深陷的眼窝和那双布满血丝、淬着寒冰的眸子。
他依旧是那个掌控生死的帝王,甚至比以往更加威严,更加令人不敢直视。
但那种威严,并非源自励精图治的锐气,而是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极度不稳定的暴戾。
“废物!”
一声冰冷的斥责,如同殿外骤然刮起的寒风,让满朝文武齐齐一颤。
一位负责漕运的官员因河道清淤进度稍缓,被萧执当场革职查办,家产抄没。
理由?贻误国事,其心可诛。
一位老臣因在奏对时,措辞稍显迟疑,便被斥为“老迈昏聩”,勒令回家荣养,实则形同软禁。
甚至一位宗室亲王,因在宴席上多饮了几杯,言语间稍有失仪,便被夺去爵位,圈禁宗人府。
没有预兆,没有转圜。
帝王的怒火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奏事者无不战战兢兢,字斟句酌,生怕一个不慎,便招来灭顶之灾。
朝堂之上,除了萧执冰冷的声音和臣子惶恐的应答,再无其他声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很多大臣都知道,那位已经死了三个月了,萧执是如何一步步变得疯魔,他们都看在眼里。
本以为萧执会一蹶不起,结果人处理政务的时间更多了,现在稍微有一点不对就砍头,很多人的那点小心思,现在连头都不敢冒。
现在,人人自危,偌大的朝堂,竟如一座巨大的、无声的坟墓。
萧执白日里处理政务的效率高得惊人,批阅奏折的速度比以前更快,决策也更加独断专行,不容丝毫质疑。
他似乎试图用无穷无尽的事务和绝对的权威,来填满内心那个巨大的、名为“沈沐”的空洞。
然而,那空洞如同噬人的深渊,越是填充,越是空虚。
当夜幕降临,乾元宫便彻底沦为了一座被执念笼罩的炼狱。
宫人们早已被勒令不得靠近寝殿中心区域,唯有赵培等少数几个心腹太监,才能感受到那白日里威严冷酷的帝王,在夜晚是如何的……疯魔。
寝殿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那无边的死寂与阴森。
龙榻之上,萧执并未安寝。
他穿着寝衣,墨发披散,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他的怀里,紧紧搂着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那个紫檀木描金盒子。
他会打开盒子,将里面那些破碎的、染血的鹅黄衣料一片片拿出来,铺在榻上,用手指反复摩挲上面干涸发硬的血迹,仿佛能从中感受到那人最后的一丝体温。
也会拿起那支断裂的赤金红宝石发簪,指尖抚过断裂的茬口,眼神痴迷而痛苦。
“阿沐……”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朕错了……朕真的知道错了……”
“你回来……回来看看朕,好不好?”
“哪怕……只是让朕在梦里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