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隐秘的山洞另一端,果然连通着京城外一个宁静得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几间朴素的茅屋散落在山脚下,鸡鸣犬吠间,透着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
合撒儿一行人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沐安置在了一间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温暖的屋子里。
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有神的老者早已等候多时,他便是弥闾王子安排的医者,他们都叫他陈伯。
陈伯示意合撒儿将沈沐小心地放在铺着干净粗布床单的榻上。
当他动手褪下沈沐身上临时包裹的沾染血污的布条,露出其下真实的躯体时,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医者,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瘦削苍白的身体上,新旧伤痕交错,有些是陈年旧疤,有些是近日的淤青和勒痕,最触目惊心的,除了右肩胛处那贯穿的弩箭伤口,还有左胸靠近心口处一道虽已愈合、但依旧能看出当初凶险的旧伤疤。
“啧啧,”陈伯摇着头,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语气里带着医者的客观评价,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小子……命还挺硬。光是这胸口旧伤和肩上这新伤,随便哪一道,搁在寻常人身上都够喝一壶了,他倒好,凑的还挺齐。”
他不再多言,专注地开始处理沈沐肩头的弩箭。
他先用剪子小心地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那狰狞的箭簇。
箭杆被合撒儿在路上已小心折断,只留下嵌入骨肉的部分。
陈伯仔细观察着箭头的颜色,眉头越皱越紧,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这箭头乌漆嘛黑的……看起来像是淬了毒啊?这可不好办了,毒性若入了心脉……”
“不!不!不!不!不!”一旁的合撒儿一听“毒”字,差点跳起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忙解释道。
“老神医您别误会!没毒!绝对没毒!这看起来黑,是因为这箭头用墨鱼汁足足浸泡了半个多月!就是为了吓唬人,让人以为有毒,不敢轻易拔箭!您放心拔,保证干干净净,除了物理伤害,绝无附加毒素!”他那急切的样子,仿佛生怕陈伯因为“以为有毒”而手抖,或者干脆不治了。
陈伯被他这一连串的“不”逗得有些好笑,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老夫行医几十年,还能看不出真假?试探你罢了。瞧把你急的。”
他手下动作却不停,拿出特制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手法稳准快地开始清理伤口周边,准备取出箭头。
合撒儿松了口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打扰。
处理伤口的过程漫长而细致,沈沐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疼痛而微微蹙眉,发出无意识的闷哼。
合撒儿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仿佛那刀是割在自己身上似的。
好不容易,箭头被顺利取出,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妥当。
陈伯又给沈沐灌下了一碗精心熬制的、兼具消炎镇痛和固本培元功效的汤药。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沈沐依旧沉沉地睡着,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他呼吸算是出气多进气少,但脉象虽弱却渐趋平稳,身体上的伤势在陈伯的调理下稳步恢复,可人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陈伯再次诊脉后,捋着胡须,对守在旁边的合撒儿叹了口气:“他身上的伤,老夫能治。但这心里的伤……唉,他这是自己不愿意醒来啊。心死了,魂丢了,外力难医。”
旁边一个年纪较小、脸上还带着点稚气的“刺客”,其实是弥闾手下负责外围警戒的一个年轻侍卫,此刻正捧着个碗喝热水,闻言瞪大了眼睛,天真又担忧地问:“啊?那咋办啊?心……心坏了,谁能给他修修心啊?”
合撒儿正为沈沐的状况心烦,一听这不过脑子的问题,气得照着他后脑勺就扇了一巴掌,笑骂道:“修你个头!你是傻的吗?这世上谁能给他‘瞧心’啊?你当是木匠铺子里修板凳呢?还修修心!边儿待着去!”
那小侍卫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缩到角落继续喝他的热水去了,嘴里还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担心嘛……”宝宝委屈,宝宝不说(??????w???????)
陈伯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看榻上安静沉睡的沈沐,轻声道:“且让他睡着吧。有时候,沉睡反而是身体和心神最好的自我保护。等他攒够了力气,或许……自己就愿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