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脚步悄然而至,长安城内外张灯结彩,积雪覆盖的屋檐下透出暖黄的灯火,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放后的淡淡硝烟味,以及家家户户准备年食的香气。
然而,今年的宫廷年宴,却与往年的盛大隆重不同,只邀请了寥寥数位位高权重的宗室勋贵与核心重臣,规模缩小了许多。
麟德殿内,灯火依旧通明,但席间空旷,少了往日的喧闹拥挤。
丝竹之声清越,舞姬的表演也显得格外规整而克制。气氛透着一种微妙的压抑。
萧执高踞主位,玄色常服上以金线绣着暗龙纹,在烛光下流转着威严的光泽。
他面容平静,偶尔与下首的端王萧锐或几位老臣交谈几句,举止间依旧是那个掌控全局的帝王。
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眉宇间凝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目光偶尔会掠过身旁那个空置的位上,那铺着明黄软垫,萧执总是停留一瞬,随即又淡漠地移开。
那个位置,本该属于沈沐。
几位受邀的重臣皆是人精,心中明镜似的。
陛下缩减年宴规模,或许有年前政务繁忙、不欲铺张的考量,但更深层的原因,恐怕与乾元宫那位缠绵病榻的“沈公子”脱不开干系。
上次宫宴上的那一幕幕,早已在私底下小范围流传,如今见陛下身边空无一人,更是印证了某些猜测。
无人敢提及,甚至连目光都小心避让,仿佛那空座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萧锐坐在离御座不远的地方,食不知味。
他看着皇兄看似平静的侧脸,又看看那个刺眼的空位,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晓沈沐生病,更知晓皇兄那日从宫宴回去后乾元宫传太医的动静。
这冷清的年宴,与其说是节俭,不如说是皇兄心绪不宁、无心操办的一种体现。
他爱的笨拙而暴戾,将人伤至如此,现如今,一场宴会人都来不了。
弥闾并未收到年宴的邀请。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萧执对沈沐超乎寻常的在意。
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病了,何至于让一国之君连象征性的年宴都办得如此意兴阑珊?
他待在驿馆中,听着远处皇宫方向隐约传来的乐声,唇角噙着一丝冷笑。
很好,萧执越是如此,他的计划成功的价值就越大。
年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朝廷开始封印休沐,但皇宫内的气氛并未因此放松,反而因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而更加紧张忙碌。
礼部、内府监日夜赶工,筹备着比年宴隆重数倍的庆典。
宫人们行色匆匆,装饰宫宇,排练仪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兴奋感。
然而,这股热闹与忙碌,似乎与乾元宫绝缘。
沈沐的病,在杜仲的精心调理和乌溟提供的珍稀药材作用下,缓慢地好转。
高热早已退去,咳嗽也渐止,但元气大伤非一日可复。
他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需要卧床静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也比之前更加清瘦,又宽又大的寝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更显脆弱。
萧执不再总是试图与沈沐说话,或强迫他做什么,有时只是坐在不远处批阅奏折,或单纯地看着他。
他看着沈沐安静的睡颜,看着他醒来时望着窗外发呆的空茫眼神,看着他喝药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时常萦绕在他心头。
他想要触碰他,想要确认他的存在,却又怕看到那双眼睛里更深的抗拒和死寂。
一次,宫人刚喂完药退下,沈沐靠在引枕上,微微喘息,唇上沾着一点褐色的药汁。
萧执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用指腹替他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