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喝了药还是不见好。
杜仲被传召入宫,踏入乾元宫寝殿时,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眉头却比那寒气更重。
他看了一眼龙榻上烧得人事不省的沈沐,又瞥了一眼面色阴沉如水的萧执,没有多言,径直上前。
他推开正在忙碌的太医,手指精准地搭上沈沐滚烫的手腕,凝神细诊。
片刻后,他收回手,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古朴的针囊,里面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寒光闪闪。
“扶稳他。”杜仲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萧执下意识地伸手,亲自将沈沐扶靠在自己胸前,固定住他那因高热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杜仲手法极快,下针精准而稳定,银针依次刺入沈沐头顶的百会、四神聪,颈后的大椎,以及手臂的曲池、合谷等穴位。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医者的专注与冷静,与殿内紧张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当最后一根银针轻轻捻动时,昏沉中的沈沐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楚的呻吟,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只剩下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萧执的目光始终落在沈沐脸上,看着他潮红的脸色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褪去,那灼人的热度也在银针的作用下渐渐平息。
约莫一炷香后,杜仲开始起针。
当他将最后一根银针收回针囊时,沈沐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已经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脸上的潮红退去,只余下病后的苍白与虚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体温确实降下来了。
杜仲收拾好针囊,这才转身,面向萧执。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医者洞悉根源的锐利。
“陛下,高热已退,暂时无碍了。”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话语却重若千钧。
“然,此症看似急症,实为沉疴。沈公子心神耗竭,元气大伤,犹如油尽之灯,全凭一点心气儿吊着。此次急火攻心,邪风入体,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萧执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草民上次就说过,若根源不断,病根不除,纵使此次退了烧,下次呢?下下次呢?心病还须心药医,若陛下始终如此……”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一旁沉默伫立、如同阴影般的乌溟,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坦诚:“那么,不管是我杜仲,还是乌溟阁下,即便陛下真能请来大罗金仙,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他这身子,迟早会被彻底拖垮,油尽灯枯。”
乌溟站在阴影里,黑袍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
他听着杜仲的话,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藏在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何尝不知杜仲所言是事实?只是他比杜仲更清楚萧执的性子,有些话,说了无用,反而可能引来祸端。
萧执听着杜仲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像是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又被他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骇人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