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水晶糕的“意外”,如同阴霾天际骤然劈下的惊雷,不仅炸响了沈沐的耳膜,更彻底击碎了他勉强用麻木和伪装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内心堤坝。
萧执离去时那一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轻笑,那扫过他眉眼时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都化作了无数把无形的钝刀子,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神经上来回切割,让他寝食难安,如芒在背。
他知道,萧执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或许尚未有十成十的把握,但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然被帝王亲手埋下,深植于这片名为“乾元宫”的土壤之中。
只需一缕微妙的风,或是一滴试探的雨,那种子便会破土而出,瞬间长成参天巨树,将他最后一点隐秘的希望彻底遮蔽,带来他无法承受的雷霆之怒与更严酷的禁锢。
恐惧,不再是瞬间的惊悸,而是变成了某种具有实体的东西,如同冰冷滑腻的藤蔓,从他的脚踝缠绕而上,日夜不休地紧缩着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离开!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像荒野上的烈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前所未有的强烈与迫切。
然而,当那阵逃离的冲动如潮水般稍稍退去,裸露出的便是更加狰狞的现实礁石,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北疆终年不化的寒冰,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冻结,连灵魂都仿佛在瑟瑟发抖。
怎么逃?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巍峨山峦,横亘在他面前。
上一次,那近乎奇迹般的短暂“自由”,是建立在怎样的代价之上?
是巽统领,那个如严父般待他,将一生都奉献给暗卫营的老人,赌上了自身的忠诚、地位乃至性命,才为他撬开了一丝缝隙。
是萧锐,那个赤诚却冲动的年轻亲王,不惜自污名声,以“胡闹”为掩饰,才为他制造了宝贵的混乱。
而结果呢?萧锐担下了一切,巽统领虽未被明面惩处,但“失了圣心”四字在波谲云诡的宫廷中意味着什么,沈沐再清楚不过,那无异于被架在文火上慢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萧锐,即便有亲王之尊,也被严厉申饬,禁足府中,失了颜面与部分的自由。
他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
这份认知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心头。
他们因他而承受的代价已经足够惨重,他不能再将任何人拖入这由萧执的偏执为他量身打造的深渊。
这一次,他只有自己。
可是,“自己”又是什么?沈沐在绝望中开始冷静地、甚至是残忍地审视自身。
内力?
他尝试着,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意念沉入丹田,试图唤醒那曾经如江河奔涌般的力量。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被日复一日汤药精心“喂养”,层层封锁的丹田,如同一片被冰封的死海,任凭他如何以意志去冲击、去呼唤,也只能在深处激起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转瞬便被更深的凝滞所吞没。
这样的力量,莫说施展昔日在宫檐殿宇间如履平地的轻功,便是想徒手打开一扇从外间紧扣的雕花木窗,都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