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已是午后。阳光透过天井,落下明亮的光柱,尘埃在其中飞舞。
沈沐紧随萧执步入正房,心中因归还覆面而稍定,但经河边一番谈话,那沉甸甸的忠诚与责任感和伤势未愈的虚弱交织,让他气息仍有些不稳。
萧执在窗边的榻上坐下,立刻有扮作小厮的暗卫无声奉上温茶和几样精致的江南茶点。
“你也坐下。”萧执指了指榻另一侧的绣墩,语气平淡,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安排。他自己则执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
沈沐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与主子同处一室已是逾矩,同坐更非他本分。但主子的命令不容置疑。
“是,主子。”他低声应道,依言在那绣墩的边缘谨慎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姿态恭敬而拘谨。
萧执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平淡无波,并未多言,转而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书卷上。
室内一时寂静,只余茶水轻漾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沈沐静坐无言,目光低垂,不敢乱瞟一分,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与陛下这般靠近已让他本能地绷紧神经,唯有维持极致的恭顺,方能稍缓内心的局促。
片刻后,萧执放下茶杯,用银箸夹起一块做成荷花形状、晶莹剔透的糕点,自然地递向沈沐。
“尝尝这个,本地特色,宫里的不好吃。”
那糕点几乎递到了沈沐的唇边,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沈沐呼吸一滞,下意识地便要避让,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主子的赏赐,他唯有承受。
他微微前倾,极其小心地就着萧执的手,快速而轻地咬了一小口,随即立刻后退,垂下眼帘:“谢主子赏。”
动作略显僵硬,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这般亲近的赐食,于他而言仍是太过僭越和令人不安。
萧执举着银箸的手未动,看着沈沐那副顺从却难掩紧绷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那点规矩。这般勉强,倒像是朕在难为他。
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但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是一种看着所有物在自己指令下克制反应的、微妙的掌控感。
他缓缓放下银箸,将那块糕点放回碟中,语气听不出喜怒:“味道如何?”
“回主子,甚好。”沈沐低声回答,口中的清甜却化不开心中的忐忑。
萧执沉默片刻,不再提及点心之事,只淡淡道:“嗯。”
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
过了一会儿,萧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雕工极简,却温润无瑕,触手生温,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更奇特的是,玉中似乎隐隐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这个,赏你了。”萧执将玉佩递向沈沐,“贴身戴着,于你伤势恢复有益。”
沈沐看着那枚一看就知价值连城、绝非俗物的玉佩,喉咙微微发紧。
今日的赏赐一件接着一件,且愈发超出他的身份该承受的范畴。
他立刻起身,跪倒在地,声音诚恳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主子恩典,属下感激不尽!只是此玉太过珍贵,绝非属下所能配用,恐损了玉的灵性,亦折煞了属下。能得主子亲自疗伤,已是属下莫大的荣光,实在不敢再受此重赏……请主子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