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猛地抬头,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期待?
他张了张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该说什么?说天子威严,臣子本当敬畏?说暗卫规条,不容逾越?
但看着眼前的帝王,那些刻板的回答竟一时哽在喉间。
就在他心神激荡,无所适从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瓦片轻响。
几乎是同时,十七眼神骤变,所有的慌乱和犹豫在千分之一秒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暗卫极致的警惕和冷静。
他猛地起身,瞬间将萧执护在身后,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的窗口,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之上。
动作迅疾如风,流畅无比,仿佛这才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
萧执被他护在身后,看着青年瞬间绷紧的、充满保护姿态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主子小心。”十七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外面的动静,“窗外有人。”
方才那温情而危险的试探瞬间被打破,气氛陡然变得肃杀起来。
萧执看着十七警惕的背影,目光深沉。
窗外寂静无声,仿佛那声轻微的异响只是错觉。
但十七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如弓,眼神锐利如鹰,牢牢锁定了窗口的方向。
他的呼吸变得极轻,几乎微不可闻,整个人的气息完全收敛,如同蛰伏的猎豹。
萧执站在他身后,能清晰地看到青年挺直背脊的线条,以及按在短剑上那蓄势待发的手。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帝王心中蔓延——被如此坚定地、几乎是本能地护在身后的感觉,新奇而……令人愉悦。
他并未感觉到多大的威胁,皇城戒备森严,南苑书房更是近侍环绕,寻常刺客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摸到这里。
但十七的反应,却比任何侍卫都要快,都要决绝。
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
终于,窗外传来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紧接着是一个压低的声音:“陛下恕罪,是卑职失职,惊扰圣驾。”
是暗卫营统领,代号“乾”的声音。他显然是在外围警戒,方才不慎弄出了一点动静。
十七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目光依旧带着审视,看向萧执,等待指令。
萧执看着十七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按在十七依旧紧绷的右肩上:“无妨,是乾统领。”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十七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这才缓缓松开了按着剑柄的手,退后一步,重新垂下头:“属下鲁莽,请主子恕罪。”他再次为自己下意识的“逾矩”请罪。
“何罪之有?”萧执的手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那肩头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安抚一头受惊却强自镇定的幼兽,“警觉性高,是好事。你的职责便是护卫朕的安全,方才做得很好。”
他的语气带着赞赏,却让十七更加无所适从。这种夸奖,不同于以往任务完成后的嘉奖,带着一种过于私人的温度。
“谢主子。”十七只能低声道。
萧执收回手,踱回棋枰旁,目光扫过未竟的棋局,又看向窗外已然暗下来的天色。
“看来今日这棋,是下不完了。”他语气似有些遗憾,随即道,“也罢。陪朕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十七猛地抬头:“主子,这万万不可!属下……”
“又是于礼不合?”萧执打断他,语气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沐,朕发现你总喜欢用规矩来搪塞朕。”
十七心头一紧:“属下不敢!”
“那就留下。”萧执淡淡道,“还是说,朕的旨意,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十七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帝王的心思如同深渊,他看不透,也无法抗拒。他只能躬身:“属下……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