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江浑浊的江水像一头发怒的巨兽,在干裂的大地上疯狂扭动。
水面很宽,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在两岸奇形怪状的黑石上,发出打雷一样的轰隆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陈渊带着剩下的两千五百多个麒麟军战士,沿着江岸艰难地走着。
每个人身上的重甲,沾满了已经发黑的泥点和血痂,走在路上哗啦哗啦响,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铁人。
他们的陌刀扛在肩上,刀刃都砍出了缺口,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看!记号!”队伍最前面,一个眼尖的士兵突然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精神猛地一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棵被剥掉一大块树皮的歪脖子老树上,用刀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江边一片望不到边的密林。
“加快速度!”陈渊的声音传来,队伍继续前进。
走了大概小半天,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还有很多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才能产生的、乱哄哄的动静。
钻出最后一片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所有麒麟军战士都停下了脚步。
林子中间被勉强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头。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一个个衣衫破烂,脸上只剩下麻木和深深的恐惧。
很多人受了伤,躺在地上低声呻吟,几个穿着麒麟军铠甲的士兵,正维持着秩序,把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分给哭闹的孩子。
人群边上,一个像铁塔般壮实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他原本那面厚重的巨盾斜靠在旁边一棵树上,盾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爪痕,他本人也是满脸疲惫,嘴唇干得起了皮。
“将军!”大哈看到陈渊,眼睛一下子红了,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跑过来,脚下的泥水四溅。“可算……可算……来了!”他说话还是有点慢,带着点结巴,但语气里的激动藏不住。
陈渊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营地,眉头微微皱紧。“伤亡如何?”他问,声音低沉。
“路上……路上……被荒人……追……了几次,折了……折了……几个……兄弟。”大哈的声音低了下去,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睛,“老百姓,死了……死了……一千……多。是……病,还有……饿的。”
这时,鸳鸯前去检查补给,从人群另一边快步走了过来。
“将军,”鸳鸯对着陈渊点了下头,语气凝重,“粮食快见底了。省着吃,最多也就撑两天。药材更是早就没了,伤号都在硬扛着。”
陈渊走到一群围坐在火堆边的民众旁边,火堆很小,上面架着一个破瓦罐,里面煮着一点看不清模样的糊糊,几乎闻不到食物的味道。
一个抱着婴儿的瘦弱女人抬起头,看到陈渊身上威严的铠甲,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她又低下头,把脸埋进婴儿单薄的襁褓里。
整个营地,都被一种无声的绝望笼罩着,将士们虽然刚打了胜仗,但连续的血战和奔逃,几乎耗干了他们的力气,现在守着这么多张嘴,却找不到吃的,这种压力,比面对刀剑更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