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挤在前头,手心直冒汗。等到老支书念到“王铁柱一家,工分二百零五,应得四十七块一毛五”,他愣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苏婉清悄悄把一叠纸塞进办公室抽屉,上面写满了“香菜炖豆腐”“萝卜丝煎饼”“酱腌三宝”——她心里盘算着,等大伙儿手头宽了,就开个“田间食堂”,教大家做新菜。
李富贵站在人群后头,脸色铁青。李美丽凑过来,小声说:“哥,他们这是集体分钱,咱们家那点菜地,一年也挣不到五十块。”
“挣不到?”李富贵冷笑,“等我把后山那片荒地租给绿源,建个蔬菜集散点,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话音未落,老支书突然提高嗓门:“这个月能赚这么多,靠的是啥?靠的是李慕白带的头,靠的是科学种地,靠的是大伙儿听指挥、守规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有人说他借合作社敛财?今天这钱,是谁的工分谁拿,账本摊在这儿,谁不服,现在就来算!”
没人吭声。
李慕白站在一旁,没往前凑,也没说话。等到最后一户领完钱,他才走过去,把本子递给老支书:“下个月,我想把东二区经验推到东三、西一,再招十个人,专管分拣和运输。”
老支书接过本子,翻了翻,忽然笑了:“你这‘梦’,种出的是实打实的粮食。”
李慕白也笑:“梦要是不落地,那叫癔症。”
分红会散了,村民三三两两往家走,手里攥着钱,脸上还带着不敢信的劲儿。有老汉边走边数票子,数到一半,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爹说种地是苦命,我爷说种地是熬年,到我这儿,种地居然能攒下钱娶媳妇!”
王铁柱扛着空板车往家走,路过李慕白家,喊了一嗓子:“明天还下地不?”
“下,早五点,东三区。”
“那我今儿早点睡,梦里都得梦见白菜长秤上。”
苏婉清从食堂出来,手里端着碗热汤,递给李慕白:“喝点,别光顾着算钱。”
李慕白接过碗,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回去:“明天开始,日供得冲一千斤,运输得再优化。”
“你还真不怕累趴下?”
“累趴下也得爬起来,这势头,停不得。”
苏婉清看着他,忽然说:“你知道为啥我决定不走了吗?”
李慕白一愣:“不是因为村里有你家老屋?”
“是因为你。”她把空碗抱在怀里,“别人种菜为了活命,你种菜,像在写一篇没人看懂的文章。可现在,大伙儿都开始读了。”
李慕白挠头:“我这文章,标点符号都靠手画,能读就不错了。”
“可读着读着,有人就开始抄了。”苏婉清抬眼看向村外,“比如李富贵家,昨儿半夜,有人在后山打桩,像是要整地。”
李慕白眯起眼:“打桩?那地又硬又荒,打个桩比娶媳妇还费劲,他图啥?”
“图你。”苏婉清低声说,“绿源的三轮车,今早又往他家去了两趟。”
李慕白没说话,低头翻开本子,翻到空白页,写下一行字:“规模要扩,但路,得一步一探。”写完,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人抄作业,说明咱这考卷,出得值。”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远处山路。暮色里,一辆印着“绿源”字样的三轮车正从李富贵家方向驶出,车斗里堆着几卷塑料管,管口沾着新鲜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