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盯着砖角看了会儿,叹口气:“你小子,心里有数就行。别碰不该碰的,也别信那些神神道道的。”
“我不信神,我信证据。”李慕白掂了掂砖,“这东西,不是咱们这代人能烧出来的。”
夜里,李家堂屋灯亮到三更。
他把青砖摆在桌上,用炭笔小心拓下纹路和刻痕。拓完,又从柜底翻出一本残破族谱,纸页脆得像秋叶,翻到“祖业”那页,只剩半行字:“……窑制青……供官……”
他盯着“窑”字残迹,笔尖顿住。
又翻出管理笔记,在空白页写下:“纹似官窑,刻工非民,李字非今体,疑为先人遗物。”写完,夹进本子,合上封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婉清端着碗姜汤进来,眉毛一挑:“又熬夜?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铁打的也得喝姜汤。”他接过碗,一口气喝完,“谢了,后勤部长。”
“少贫。”她瞥见桌上拓片,“这是啥?砖上的花纹?”
“嗯。”
“那底下写的啥?‘纹似官窑’?”她凑近看,“你还懂这个?”
“电视上看的。”他顺手合上本子,“《鉴宝》栏目,每周六晚上。”
“你哪儿来的电视?”她瞪眼。
“梦里。”他咧嘴,“梦里还有冰箱,下次给你带根冰棍。”
苏婉清哼了一声,把空碗收走,临出门又回头:“那砖……真没事?赵老汉说地脉会断。”
“地脉不断,就断不了种地的命。”他说,“咱们种的是菜,又不是风水。”
她没再说话,轻轻带上门。
李慕白吹灭油灯,摸黑把拓片塞进本子最里层。窗外,月光照在院角的麻袋上,袋口露出半块青砖,砖面纹路像某种排列有序的符号。
第二天一早,他去找老支书,借了村部仓库钥匙。
打开门,灰尘扑簌簌往下掉。他把青砖放上架子,又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小锉刀,蹲下身,轻轻刮擦砖角刻痕。
锈粉落下,底下露出更深的一道线——“李”字旁边,还有一小撇,像是“理”字的起笔。
他手指顿住。
正要再看,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把砖推到角落,用旧油布盖上,刚站起来,老支书就拄着拐进了门。
“找啥?”老头问。
“找几根钉子。”李慕白顺手抓了把锈钉,“修牛棚。”
老支书眯眼看了看油布下的轮廓,没多问,只说:“那砖……别乱动。”
“知道。”他点头,“公家的。”
走出仓库,他没回地里,而是拐进自家堂屋,翻开族谱,对着“李”字残页,一笔一划描摹那个刻痕。
描完,又在纸上写下一个“理”字。
两相对照,笔势竟有七分相似。
他盯着看了许久,忽然低声说:“要是真姓李……那这窑,是不是也该姓李?”
他合上族谱,把拓片和炭笔塞进贴身衣袋,大步朝南坡走去。
田里补苗已近尾声,王铁柱甩着锄头走过来:“李哥,下茬种啥?豆角还是黄瓜?”
“先种菜,再挖谜。”他拍了拍裤兜,“等我把这‘李’字,从土里刨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