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子。”
何维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哈拉帕人那种用来运输粮食、有着沉重实心木轮的笨重牛车。
如果是牛车,轮辙会宽大且浅,中间会有偶蹄目动物分叉的脚印,而且行进路线会比较笨拙。
但这道辙印极窄,这意味着轮毂包裹了青铜或是经过特殊硬化处理。
而中间的蹄印,是一个完整的圆弧形。
这个蹄印是明显是单蹄动物——马。
“这是战车。”何维低声自语。
双轮、马拉、高速冲击。
在这个时代,这是一项具备降维打击能力的军事黑科技。
它相当于后世的坦克集群面对步兵。
阿难顺着何维的目光看向地上的轮辙,眼中的恐惧更甚:“那是恶鬼的腿……他们跑得像风一样快,有六条腿,两个头……”
何维明白了阿难的描述。
没有见过骑兵和战车的人,在第一次看到狂奔的马车上站着挥舞铜剑的战士时,确实会把这种高速移动的组合体当成某种多足怪兽。
“白色恶鬼。”何维重复着这个词。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在辙印旁发现的长矛。
那矛杆很长,不是为了投掷,而是为了在车上刺杀。
矛尖是青铜的,造型古朴凶悍。
综合所有的线索——地理位置:印度河流域西北。
时间节点:史前文明交替期。
受害者:定居的农耕达罗毗荼人。
施暴者:白皮肤、使用马匹和战车、青铜兵器。
答案呼之欲出。
是雅利安人的先祖,那些从由于气候变冷而从中亚草原南下,越过兴都库什山脉的印欧游牧民族。
在何维原本那个时空的历史书中,这一场漫长的迁徙与征服,彻底终结了辉煌的哈拉帕文明。
尽管气候变化和洪水也是重要原因,但雅利安人的军事冲击是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何维知道,自己正在目击一场文明的葬礼。
也是一场血腥的新生。
这是一个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剧本:掌握了驯马技术的游牧民,像狼群一样撕碎了富庶、定居、但军事技能逐渐退化的农耕者。
“何……你怎么了?”阿难见何维长时间不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不由得害怕起来。
何维回过神来,手中的青铜矛尖被他随手一折,发出一声脆响。
“没什么。”何维拍掉手上的铜屑,“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事。”
这场景太熟悉了。
就像当年的铜都城面对草原骑兵,就像中华文明长城内外的千年拉锯。
不同的是,铜都城有他这个带着作弊器的穿越者,用强弩、方阵和城墙挡住了游牧者的铁蹄。
而这里的哈拉帕人,似乎只能在这辽阔的平原上,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滚滚车轮。
“阿难,你的回家之路,不会太平。”
何维转头看向阿难,眼神变得格外严肃,“那个哈拉帕,那个红砖之城,正在打仗,对吗?”
阿难咬着嘴唇,眼泪夺眶而出。
她点了点头,又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我们……打不过。城墙……挡不住。”
“他们有多少这样的六条腿的怪物?”何维指着地上的车辙。
阿难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指,反复翻转了很多次,最后绝望地摇摇头:“像蝗虫一样多。”
何维冷笑一声。
像蝗虫?
他倒要看看,这些仅仅掌握了青铜器和战车的史前雅利安先民,在遇到真正的黑铁死神时,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他是一个文明的观察者,本来不想干涉。
但眼前这种无差别的屠杀,那种连婴儿都不放过的残暴,触碰了他作为“维神”的底线。
而且,如果哈拉帕被彻底毁灭,他需要的补给将会落空。
“走吧。”何维重新背起行囊,手中的三叉戟重重顿地,“带我去哈拉帕。”
“不……我们回去吧。”阿难反而拉住了他,眼中满是哀求,“前面是地狱,就算是因陀罗……”
“我不是因陀罗。”
何维迈步跨过地上的车辙,那是不可一世的征服者留下的印记,却被他的战靴毫不在意地踩在脚下。
他回头,看着那个充满恐惧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属于华夏开拓者的狂傲弧度。
“我是何维。”
“在我的家乡,我专门负责把地狱改造成粮仓。”
夕阳如血,将荒原染成一片赤红。
两个身影,迎着干热的季风,沿着战车碾过的痕迹,向着西方那未知的战火走去。
那柄黑铁三叉戟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是一道将会要把这乱世劈开的黑色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