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上海港东部的“龙湾造船厂”,已经成为了整个华夏神洲最引人瞩目的所在。
巨大的干船坞内,一艘前所未有的远航海船正在合拢最后一块外层船板。
它就是“归龙二号”。
它比“归龙号”更为庞大,船体线条更加流畅优美,设计中融入了过去十几年积累的全部流体力学知识。
总工程师高平,两鬓已经染上了风霜,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最后一根铆钉的质量。
他的身边,簇拥着一群年轻的工程师,他们是在华夏学宫成长起来的第二代技术骨干,眼中充满了对总工程师高平的崇拜,以及对“维神”的无上敬仰。
然而,“维神”却并不在上海港。
三个月前,一个寻常的清晨,何维、林沐与木青三人,换上了最普通的麻布衣衫,乘坐着一辆由两匹健马拉动的、毫不起眼的四轮货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海港。
守城的卫兵并未阻拦,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又一队出城前往南通的普通商人。
车厢里,何维摘下了那顶象征着神权的羽冠,换上了一顶朴素的学士方巾。
他那张永远年轻的脸庞,在蓄起了一层精心修剪的短须后,少了几分神性,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与沧桑。
林沐解下了象征监督者身份的玉佩,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发髻高高束起,像一位精明干练的商行女管事。
木青则穿上了寻常的村妇服饰,背着一个装满了瓶瓶罐罐的药箱,眉眼间的温柔,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位走南闯北、悬壶济世的游方女医。
“第一站去哪儿?”林沐整理着车厢里的地图和物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兴奋。
卸下重担后,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跟随何维初建上海港的果决少女。
“去西边看看吧。”何维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个新出现的名字上,“武夷城。我看了高平送来的报告,那里的铜铁产量已经占到联盟的三分之一,但相关的民生报告却少得可怜。我想去看看,一座因矿而生的城市,普通人过得怎么样。”
“听起来会是个尘土飞扬的地方。”木青微笑着,从药箱里拿出三块用细纱布做成的口罩,“正好,我的新草药配方,据说对矿工的肺病有好处。”
马车“咕噜”,驶离了繁华的上海港,汇入了通往内陆的官道。
道路上,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平凡的车流之中,华夏神洲的缔造者,正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重新融入了他亲手开创的时代洪流。
一个月后,武夷城。
马车还未进城,一股混杂着煤烟与金属酸蚀气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这座城市与秀美的武夷山脉显得格格不入。
高大的炼炉烟囱日夜不息,城市里到处是“叮叮当当”的锻打声,道路上铺着一层混杂着煤灰的黑色泥土,就连路边的树叶,都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败。
这里没有上海港的精致规划,没有彭头山城的田园风光,一切都显得粗糙、混乱,却又充满了活力。
何维三人在城里最热闹的一家酒馆住下。
白天,他们就像三滴水,融入了这座喧闹城市的人海。
何维化名“何先生”,一个游学的学者,整日流连于各个矿场和冶炼工坊的外围。
他看着矿工们用最新的滑轮组和轨道车,将矿石从幽深的矿洞中运出。
看着工匠们用活塞式风箱,将炼炉烧得通红。
他看到的是技术的飞速进步,生产力的极大解放。
林沐则化身“林掌柜”,穿梭于城中最大的市集。
她敏锐地发现,这里的物价极高,尤其是粮食和布匹,几乎是上海港的两倍。
但矿工和工匠们的收入也同样高得惊人,一枚铜币在这里的购买力,远不如在内地。
她看到的是资本的原始积累,以及畸形的经济结构。
而木青,则成了“青大姐”。
她不收分文,在矿工们居住区里为大家看诊。
她发现这里的男人普遍患有呼吸系统的疾病,她看到的是繁荣背后,被忽视的生命代价。
夜晚,三人回到酒馆,交换着各自的见闻,一幅完整而矛盾的武夷城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技术在野蛮生长,但城市规划完全没有跟上。”何维在桌上的草纸上画着,“生活区和工业区混杂在一起,没有排污系统,没有消防通道。就像一个生长过快的巨人,骨骼强壮,内脏却一团糟。”
“经济结构太单一了。”林沐接着说,“整座城市的命脉都系在矿山上。矿石的价格,决定了所有人的生计。”
“最严重的是水源。”木青的面色最为凝重,“我今天去了城外的下游村庄。那里的村民告诉我,自从三年前上游的选矿厂开始大规模作业,山上下来的溪水就变了颜色,带着一股铁锈味。河里的鱼虾死绝了,用河水灌溉的土地,庄稼也开始成片成片地枯死。我怀疑,是选矿产生的‘毒水’污染了整条河流。”
何维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木青说的“毒水”是什么。那是大量废矿石堆积后,经过雨水冲刷淋溶,形成的含有大量重金属和酸性物质的“矿山酸性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