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没有参与他们的寒暄,只是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他们曾经是他臂膀下需要保护的雏鸟,如今都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雄鹰。
他看着自己的孙辈们,他们朝气蓬勃,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渴望。
他目光扫过何石鬓角的白发,扫过余涛眼角的皱纹,扫过何月愈发沉静温婉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欣慰,也是一种深深的孤独。
他们都在成长,在变化,在老去,遵循着生命最自然的规律。
而他,依旧是那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模样。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让他成为了一个站在河流岸边的永恒观察者,看着亲人们的生命之舟,一艘艘地驶向远方。
“在想什么?”林沐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她的眼角也有了细密的纹路,但目光依旧清澈明亮。
“在想,我们老了。”何维微笑着说。
“是你年轻了才对。”林沐白了他一眼,“大家都在,就差木青和孩子们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我们可没迟到!”
木青牵着一个少女,款款走入院中。
十年过去,她似乎没怎么变,依旧温柔如水,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岁月沉淀下的宁静与智慧。
她身边的少女何沐,已经十岁出头,容貌都继承了母亲的秀美。
何维与林沐的女儿何青,已经二十六岁,身材高挑,眼神果敢,像一株迎风挺立的青竹,颇有林沐年轻时的风采。
何青四年前结婚,女儿何琪四岁,像一只活泼的小鹿,一进院子就挣脱母亲的手,扑进了何维的怀里。
“爷爷!”她扬起小脸,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一只蝴蝶标本,“这是我跟母亲在神农谷找到的!叫‘维纳斯凤蝶’,是不是跟您的名字很像?”
何维将外孙女抱了起来,心中的那丝孤独瞬间被温暖填满。
“是啊,真像。”
盛大的家宴开始了。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来自神洲各地的珍馐美味。
北方的烤全羊,南方的稻米饭,东海的鲜鱼,西山的野味,琳琅满目。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
晚辈们围着长辈,叽叽喳喳地讲述着自己开拓路上的奇闻异事。
“我们最新的开拓船,已经能沿着海岸线一直航行到‘泉州’以南三百里的地方了!那里又热又潮湿,有很多我们从没见过的植物和野兽!”
“爹,您是没见到,何磐哥有多猛!他一个人就敢跟一头云豹对峙!”
“高平叔叔设计的引水渠太厉害了!我们‘武夷城’的农田,现在再也不怕干旱了!”
何维坐在主位,听着这些充满活力的声音,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晚宴结束后,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而何维则将儿子、女儿和几位核心的监督者,叫到了书房。
书房的墙上,挂着那幅巨大的华夏神洲地图。
十年过去,地图上被朱砂标记的定居点,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长江以南的大片区域。
“今天召集大家,不谈政务,只讲讲故事。”何维指着地图,目光悠远,“这十年,我们走得很快,很稳。但我想问问你们,开拓的终点,在哪里?”
众人陷入了沉默。
何石第一个开口,声音洪亮:“父亲,我认为开拓没有终点!只要还有未知的土地,我们的脚步就不能停下!”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军功派的想法。
何月却摇了摇头:“四弟,扩张过快,会带来很多问题。新占领区的管理,土着部族的融合,资源的过度开采。我认为,我们应该放缓脚步,将重心从‘开拓’,转移到‘治理’上来,先将已有的疆域,建设得更加稳固繁荣。”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在书房里发生了碰撞。
看着争论不休的子女们,何维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他们都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
“你们说的,都对。”
“开拓与治理,就像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你们要继续开拓,稳妥治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上海港开始,一路向西,划过泉州,最终停在了一片被标记为“未知”的大陆区域。
“然而我们的世界,远比这幅地图要大得多,这片未知区域叫做印度,是个古老的文明。”
“我决定,启动‘归龙二号’的建造计划。”
“我将亲自设计,由高平负责建造,用上我们这十年来积累的所有新技术。它的目标,不是征服某块土地,而是探索。”
夜深了,宾客散尽,喧闹的院落重归寂静。
何维、林沐、木青三人,一同登上了后山的观星塔。
塔顶,何维亲手打造的那架青铜象限仪,正静静地对着璀璨的星河。
“孩子们,都长大了。”木青靠在何维的肩上,轻声感叹。
“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林沐站在另一侧,晚风吹起她的长发,“以后,这片大陆,是他们的了。”
何维伸出手,左手握住林沐,右手握住木青。
她们的手,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光滑,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比心安的温暖。
璀璨的星光,洒在这三道相依的身影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永恒的光辉。
脚下,是繁华的万家灯火,生生不息。
头顶,是无尽的宇宙,深邃而神秘。
属于何维的那艘船,才刚刚开始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