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炽热的、属于金属与火焰的气息。
京毅和他所有的族人，都看到了那座龙窑。
他们亲眼看到，工匠们将一团团毫不起眼的泥巴，放在一个飞速旋转的圆盘上，只用几根手指，就在片刻之间，将其塑造成了完美的瓶、罐、碗、碟。
他们看到了那些泥坯被送入龙窑那黑暗的“巨口”之中，经过烈火的焚烧，出来时，就变成了坚硬、光滑、甚至带着美丽花纹的瓷器。
“神迹！”京毅喃喃自语。
他身边的族人们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敬畏。
“这不是神迹，是技术。”何维纠正道。
紧接着，他们走进了青铜工坊。
那里的景象，更是让京毅和他身后的达雅克战士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震撼。
他们看到，滚烫的、如同金色岩浆般的青铜溶液，被工匠们从熔炉中取出，浇筑进一个个预制好的陶具之中。
一把把与他们刚刚在集市上买到的、一模一样的剥皮小刀、手斧、矛头，就这样被成批地、标准化地制造出来。
长屋部落一位最擅长打制石器的老猎手，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石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穷尽一生磨练出的、足以在部落里赢得尊敬的技艺，在这座炽热的工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京毅终于明白了。
南洋城那足以让任何部落颤抖的武力，并不仅仅源于何维那神一般的个人勇武。
更是源于这条能够源源不断地、将冰冷的矿石转化为致命武器的生产线。
……
离开工业区，何维又带他来到了学堂。
学堂里，柳师正拿着一根教鞭，指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板，带领着几十个不同年龄、不同族群的孩子，高声朗读。
“天、地、人、你、我、他……”
那些孩子，无论是来自上海港的开拓者后代，还是柳江人的孩童，甚至还有几个金氏部落的小女孩，都坐在一起，用同样的语言，学习着同样的文字。
京毅和他身后的族人们，只能趴在窗外，窥视着这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在他们的认知里，知识和历史，是部落中最神秘、最宝贵的财富。
只有每一代的大巫师，才有资格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将其传承下去。
可是在这里，知识竟然像阳光和空气一样，被公平地、无差别地，传授给了每一个孩子！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南洋城的每一个人，都似乎懂得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他们能够如此高效地协同工作。
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文字，共同的认知。
……
最后，何维带他登上了南洋城最高的了望塔。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邦的全貌。
他们看到了校场上，李虎正在操练着那支盔甲森严的精英卫队。
队列整齐划一，行动如同一人。
随着李虎一声令下，前排的士兵瞬间举起巨大的塔盾，后排的弩手则同时举弩，一排排冰冷的弩箭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京毅身后的几个部落战士吓得腿都软了，他们毫不怀疑，这样一支军队，足以轻松碾碎十个长屋部落。
他还看到了，那些在城中巡逻的卫生员。
他们会监督民众不能随地大小便，会定期在水渠中投放石灰消毒，会将所有的生活垃圾集中处理。
京毅忽然想起，他来到南洋城这半天，，没有闻到一丝粪便的臭气。
整个城市，干净得令人发指。
集市、工坊、学堂、军队、公共卫生……
一幕幕的画面，让京毅和所有长屋族人不断地感到震撼。
夕阳西下，晚霞将整个南洋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
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洒落在人间的星河。
京毅站在塔楼顶端，感受着晚风的吹拂，久久没有说话。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何维的神力，并不在于他能轻易地斩杀敌人，那只是神随手展现的、微不足道的表象。
他真正的“神力”，体现在南洋城的一切之中。
何维就是秩序、是知识、是创造，是文明本身！
京毅转过身，再一次，向着何维，深深地跪了下去。
但他身后的所有长屋族人，也全都跟着他，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这一次，他们的眼中，不再是过去那种源于恐惧和未知的盲目崇拜。
而是一种彻底理解后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比清醒的敬畏与臣服。
“吾神。”
京毅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今日窥见神国一角，终于明白何为真正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