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雪棠的眼角余光瞥见——在那猩红嫁衣的内衬领口处,用粗糙的针线缝着一小块发黄、脆弱的布片!
那是一张残缺的、被污渍浸透的出生证明复印件!
姓名栏上,两个模糊却依旧可辨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雪棠的视网膜上——
林语!
红衣女鬼仿佛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视线”从筱筱脸上移开,转向雪棠怀中骸骨的方向。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庞上,平滑的皮肤突然蠕动、撕裂!
一条巨大、鲜红、前端分裂的舌头猛地弹射出来!舌苔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流淌着糖浆的乳牙!它如同一条血腥的鞭子,带着浓烈的怨毒气息,狠狠抽向雪棠的脸!
“你女儿当年弃权了!!!”筱筱在极度的恐惧中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她不知何时死死攥住了那本从祠堂供桌下找到的记分册!在红衣女鬼巨大的舌头弹射而出的瞬间,她如同疯了一般,将整本册子狠狠塞进了那张张开、布满牙齿的巨舌口中!
“呜——!!!”
红衣女鬼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了喉咙!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足以震碎耳膜的尖啸!整个身体如同被阳光照射的蜡像般,开始剧烈地熔化、坍塌!粘稠如同沥青的暗红液体从她身体各处汹涌而出!
雪棠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手腕一抖,雪鸢剑锋锐无匹的剑光暴涨!瞬间斩断了磨坊内悬挂的所有红绳!
叮铃哐啷!
无数铃铛坠地!缸内浸泡在糖浆中的三十六具童尸猛地剧烈痉挛!所有尸体同时张开塞满黑色糖块的嘴巴,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干呕!
呕!呕!呕!
粘稠、混着黑色糖块碎屑、散发着恶臭的暗红糖浆被呕出!每一滩呕出的糖浆里,都有无数细小的、惨白色的蛆虫在疯狂扭动!那些蛆虫的头部,竟然都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却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恨的孩童人脸!它们在粘液中尖叫、挣扎!
“焚!”云无尘抓住时机,将一张点燃的紫色符箓投入剧烈翻腾的糖缸之中!
轰!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火舌舔舐着缸壁,发出一阵噼啪爆响。火焰中,光影扭曲变幻,如同走马灯般映照出一副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1963年落洞村童谣大赛颁奖台幕后阴暗处。穿着猩红嫁衣的无面女人,手持一根尖锐惨白的骨针。骨针末端,系着一枚青铜铃铛。她将尖叫挣扎、穿着红袄的小女孩林语死死按在冰冷的地上!骨针残忍地刺入林语幼小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红袄!铃铛被强行钉进了心脏旁边!最后一幕定格:无面女人缓缓掀开自己的红盖头一角……那张本该是脸庞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平滑!而台下观众席上坐着的三十六个孩童,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嘴角却都挂着和林语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被强行拉扯出的诡异笑容!
“是她!守墓人!!”云无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她不是鬼!她是活人!她用童谣收集童男童女的魂魄和生机为自己续命!!”
咔哒!
磨坊角落,一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锁突然自动弹开!
与此同时,一个沙哑、苍老、充满了无尽恶毒与贪婪的歌声,穿透厚重的铁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床下…有个洞…”
“洞里…有什么…”
“是一颗…古老的…心…”
“它正…慢慢…敲…”
歌声如同冰冷的诅咒,在狭窄的磨坊内回荡。
“是她的本体!”云无尘手中的罗盘承受不住那强大的怨气侵蚀,“咔嚓”一声炸裂开来!飞溅的铜盘碎片中,指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指向那扇渗着暗红色糖浆的铁门!
轰!
铁门猛地向内凹陷!一张苍老、布满深深皱纹、扭曲到极致的人脸轮廓,清晰地凸现在冰冷的铁皮上!浑浊的眼睛位置,两个鼓包疯狂地蠕动!
“在,狠狠踹在锈蚀的铁门中央!
轰隆!
铁门如同被巨锤砸中,向内轰然倒塌!一股比后院浓郁十倍、混合着尸体高度腐败、陈年血腥、浓郁甜腻糖浆以及某种古老墓穴尘埃的恶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毒气弹般猛烈爆发出来!扑面而来!
雪棠强忍住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剑光护体,当先冲入!
地窖内光线极度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摇曳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照明。空气粘稠得像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朽和甜腥味。地窖中央,一口刷着暗红色厚漆的巨大棺材,如同蛰伏的巨兽!棺材的缝隙里,正源源不断地渗出粘稠、暗红、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糖浆!
更令人心悸的是,棺盖并未完全合拢!一条枯黄、打结的羊角辫,被死死夹在缝隙中!辫梢无力地垂落,浸泡在棺椁下方积存的糖浆血泊里。
目光扫过墙壁,雪棠倒抽一口冷气!地窖的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无数道深刻的划痕!每一道划痕,都深深嵌入冰冷的石壁!而这成千上万道刻痕,刻的竟然是同一句话!如同被疯狂的信徒刻下的唯一祷文!
摇啊摇,摇篮摇,骨头做的床,谁在上头笑?
而在墙壁最下方,一道明显是新鲜刻上的、还带着石屑的刻痕中,赫然嵌着一颗带着新鲜血丝、尖端微微发黄的乳牙!
雪棠屏住呼吸,手中雪鸢剑灌注凝练的锋芒之力,剑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棺盖缝隙,猛地向上一挑!
沉重的棺盖被她强大的力量掀开!
棺内景象,让紧随其后冲进来的云无尘和抱着骸骨、脸色惨白的筱筱,瞬间窒息!
棺材里没有寻常的尸骸陪葬品!只有近乎满满一棺的、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糖浆!浓稠的糖浆中,浸泡着一具穿着同样猩红、却明显属于成年人尺寸的嫁衣的女尸!尸体保存得异常完好,皮肤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蜡像般的“鲜活”光泽!但她的脸上,没有五官!
如同磨坊里那个倒吊的身影!一片令人绝望的平滑!
女尸的胸口位置高高鼓起,那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已经彻底与她胸腔的骨骼和脏器长在了一起!从铃铛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一颗缓慢、沉重搏动着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挤压出更多的暗红色糖浆,顺着棺椁流淌!
就在棺盖被掀开的瞬间!
女尸那双紧闭的、没有眼皮覆盖、只有平滑皮肤的眼部位置,猛地睁开!
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深邃、漆黑、仿佛通向无尽深渊的空洞!
“呃……”一股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叹息,如同来自九幽之下,从女尸那张平滑面孔的下方(也许是喉咙位置)发出!
噗!噗!噗!噗!
三十六根浸泡在糖浆中、如同红色水蛭般滑腻扭曲的红绳,猛地从女尸张开的口腔、鼻腔、耳孔中激射而出!每一根红绳的末端,都系着一颗干瘪枯萎、如同风干枣核般、却还在微弱搏动的……心脏!
“开枪!打那些心脏!”云无尘嘶声大吼,自己也挥剑斩向红绳!
筱筱早已举枪!但极度的恐惧让她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红绳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疯狂舞动、交织!她的准星根本无法锁定那些快速移动的、系着心脏的绳头!
嗤啦!
一条红绳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云无尘挥剑的手臂!绳头上的那颗干瘪心脏猛地膨胀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云无尘只觉得手臂瞬间麻痹,精血似乎都在被强行抽离!他闷哼一声,身形摇晃!
更多的红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空中扭动着,向雪棠和她怀中的孩童骸骨扑来!
雪棠一手抱着骸骨,一手持剑格挡!剑光纵横,斩断数条红绳!断裂的红绳喷出冰冷的黏液!但她感觉怀中的骸骨突然变得异常沉重!
眼角余光扫去!雪棠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具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孩童骸骨,此刻竟然如同活物般,诡异地攀附在了筱筱的后背上!细小的、带着尖锐指甲的骨手,已经从筱筱的后心衣服处刺入!冰冷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温热皮肤下的血肉!
“筱筱!!!”雪棠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数条红绳死死缠住雪鸢剑!那棺中女尸口中射出的红绳,如同最坚韧的合金钢丝!
千钧一发!筱筱骨手即将刺入血肉的刹那!
筱筱那被巨大恐惧笼罩的双眼,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凶光!她左手闪电般伸进战术口袋,掏出了那支小巧的录音笔!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摁下了播放键!
“摇啊摇!摇篮摇!!骨头做的床!谁在上头笑——!!!”
刺耳、失真、充满怨毒童稚的歌声,被录音笔以最大音量外放出来!如同无数钢针,狠狠刺入这狭小、充满恶臭的地窖空间!
“呃啊啊啊——!!!”
棺中那穿着嫁衣的无面女尸,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发出了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疯狂抽搐!那三十六根射出的红绳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量,齐齐瘫软断裂!绳头系着的干瘪心脏如同烂泥般掉落在地!
缠绕着云无尘手臂和雪棠剑身的红绳也瞬间失去了力道!
几乎是本能!雪棠手中的雪鸢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森寒锋芒!人随剑走,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刺棺中女尸的心口!那里,正是那枚与心脏长在一起的青铜铃铛所在!
噗嗤!
蕴含着极致锋芒的剑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女尸的胸腔!冰冷的剑锋穿透了那颗搏动的、连着铃铛的心脏!又狠狠地刺入了棺材底部厚实的木料之中!
剑尖似乎刺中了棺底某个坚硬的东西!
雪棠手腕猛地发力,向上一挑!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包裹在厚厚霉菌和污垢中的、早已变质发黑的麦芽糖块,连着周围的棺材碎木,被剑尖挑飞了出来!
糖块在空中碎裂!
一枚带着新鲜血丝、牙冠完整、微微发黄的乳牙,从碎裂的糖心中滚落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手电光下,清晰地看到乳牙光滑的牙冠上,用极其精细的刻痕,刻着两个字:
林语。
轰隆隆——!!
整个地窖地动山摇!墙壁上的刻痕如同活过来般蠕动着渗出暗红液体!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
“塌了!快走!”云无尘一把抓起因为脱力而瘫软的筱筱!
雪棠拔出雪鸢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地窖入口的石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棺中——那颗被贯穿的、连着铃铛的心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
就在三人狼狈地冲出磨坊地窖的瞬间!
轰隆——!!!
巨大的磨坊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的巨兽,轰然向内坍塌!掀起漫天烟尘!
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大半。清冷、惨白的月光,穿透稀薄的尘埃,洒落在废墟的最高处。
废墟的瓦砾顶端,那具穿着褪色红嫁衣的林语孩童骸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跪坐着。她那细小的臂骨,正紧紧抱着半颗被落石砸得面目全非、却依稀能看出穿着猩红嫁衣、属于成年女人的破碎头颅。
骸骨微微低垂着头骨,下颌骨轻轻开合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断断续续、完全走调的“咿呀”声。
夜风吹过废墟,卷起半片残破不堪、沾满污渍的红盖头。
盖头飘落的瞬间,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孩童骸骨头上那枯黄打结、却依然保持着形状的羊角辫。
辫梢上,系着一枚沾染着暗红色糖浆污渍的、小小的青铜铃铛。
一滴粘稠、暗红的糖浆,正从铃铛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沿着冰冷的白骨脊椎,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