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明倒下的时候,脑袋磕在流水线传送带上,发出一声钝响。那时正是周二上午十点十五分,车间里的日光灯苍白得像是医院停尸间的照明,机器轰鸣声吞没了他倒地的声音。
“有人倒了!”最先喊出来的是王海,一个在厂里干了三年的老操作工。他停下机器,车间忽然安静了一半,只剩下远处几台机器还在运转。
工人们围了上来,有人跑去叫车间主任。陈大明脸色惨白,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像是漏了的水龙头。
“低血糖吧?我这儿有巧克力。”新来的小李从兜里掏出一块已经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刚要蹲下,车间主任刘胖子已经赶了过来。
“散开散开!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活不干了?”刘胖子拨开众人,看了眼地上的陈大明,“把他抬到休息室,喂点糖水就行了。”
两个工人把陈大明架到休息室,糖水灌下去,人却没醒。刘胖子这才有些慌了,叫了救护车。
医院里,急诊科医生初步诊断是严重低血糖,但随后的血液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病人情况不乐观,不仅是低血糖,还发现了急性脑梗和肾衰竭的迹象。”医生拿着化验单,面无表情地对赶来的陈大明妻子说。
陈妻张美丽愣在原地,手里攥着的旧钱包掉在了地上。
“治、治疗要多少钱?”
“前期至少五万,后续要看恢复情况。肾衰竭可能需要长期透析,甚至换肾。”
张美丽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她抖着手掏出手机,给娘家哥哥打了个电话。
当晚,陈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张美丽的哥哥张大强拍着桌子:“治什么治?脑梗以后就是废人一个,再加上肾衰竭,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填不起这个无底洞!”
“可大明才四十二啊...”张美丽声音微弱。
“四十二怎么了?真治好了也是半个废人,还能干活养家不成?不如拿了公司的赔偿金是正经。”
第二天,张美丽在医院里拿走了陈大明的手机和银行卡,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按了手印。
消息传到公司,总经理王志国正端着茶杯看季度报表。他是那种能把“公司就是家”说得情真意切的人,眼角总挂着笑,但眼底却从没有过温度。
“胡闹!”王志国放下茶杯,对站在面前的刘胖子说,“人是在公司出的事,怎么能不治?传出去像什么话?你去医院,告诉陈大明的家属,全力救治,费用公司出!”
刘胖子愣了下:“王总,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让你去你就去!”王志国一挥手,“公司正要评优秀雇主,这时候出这种事,不好好处理,影响有多坏你不知道?”
消息传回车间,新来的小李眼睛亮了。他刚毕业半年,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
“王总真是这么说的?”小李问旁边的老张。
老张哼了一声,继续调试手里的机器:“小子,学着点,这叫会算账。”
小李没听懂,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热流涌动。中午休息时,他对着食堂里贴着的“公司是我家”的标语,悄悄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这样的公司,值得卖命一辈子!”
几个老工人看到这条朋友圈,相视一笑,没人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