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面之下(2 / 2)

陈国栋动作停顿:“暂时不能。学校……需要时间准备。”

其实是家长们已经联名抗议。班级群里炸开了锅,几十条语音消息都在表达同一主题:不能让一个小杀人犯和我们的孩子同班。

“李明的电话说,警方找到了新证据。”陈国栋试探道,“楼道监控显示,你妈妈昨晚回家后就没出过门。”

小杰的表情毫无变化:“监控可能坏了。”

“还有,你昨晚用你妈手机买了游戏装备。消费记录是今早凌晨一点。”

男孩终于露出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妈妈出门前给我买的。”

陈国栋闭上眼,他几乎能听见女儿最后的呼喊。是什么样的恨意,能让一个孩子举起菜刀,砍向生养自己的母亲二十三刀?

未成年人犯罪研讨会变成了舆论风暴眼。王小杰案成了各方争论的焦点。

“十二岁就如此残忍,将来还得了?”一位犯罪学专家拍桌而起,“法律不该成为恶魔的保护伞!”

反对者立即反驳:“孩子需要的是矫正而非惩罚。我们的社会、家庭在哪里缺位了?”

李明坐在角落,心情沉重。调查越深入,案情越清晰,也越令人困惑。

小杰的同学说,陈琳对儿子期望极高,考试低于95分就会撕掉试卷,当众责骂。有邻居多次听到深夜争吵,有一次陈琳尖叫“我活着就是为了你,你敢不争气”。

但同时,小杰的日记本里写着令人不安的句子:“如果她不在了,手机就归我,想玩多久玩多久。”“今天又想了一遍怎么让她消失。”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法医的附加报告:陈琳指甲缝里提取到的皮肤组织与小杰的dNA匹配,说明母子有过肢体冲突。而伤口角度分析显示,陈琳遇袭时最初是蹲姿——很可能是正在安慰或拥抱儿子。

“案件会送检吗?”研讨会后有人问李明。

“会,但大概率不起诉。法律明文规定,不满十四周岁无刑事责任能力。”

“那孩子呢?”

“可能送去工读学校,或者……由亲属监护。”

李明没说的是,陈国栋已经委婉表示,他害怕与外孙独处一室。

陈国栋做了决定:带小杰回老家,远离这个充满敌意的城市。也许在新的环境里,他们能重新开始。

机场安检队伍移动缓慢。小杰似乎心情不错,戴着耳机哼歌。

“外公,我去趟洗手间。”

陈国栋点头,看着外孙的背影。不过五天,男孩似乎长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这让他无端想起女婿——一个也曾家暴妻子的男人。暴力会遗传吗?

五分钟过去,小杰没回来。陈国栋的心跳加速。他拜托前面的人保留位置,快步走向洗手间。

“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二岁男孩?蓝色外套,这么高。”他用英语问清洁工。

对方摇头。

陈国栋冲进男厕,隔间全是空的。恐惧像冰水浇遍全身。他在最里面的隔间地上,看到了小杰的外套和手机。

机场广播随即响起:“各位旅客,我们在d35登机口附近发现一名走失儿童,请监护人速来认领。”

陈国栋飞奔而去,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在d35登机口,一群人围成一个半圆。他挤进去,看到了小杰。

男孩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陌生小女孩的洋娃娃,哼着诡异的曲调。旁边,一位年轻母亲正脸色苍白地向工作人员解释:“他走过来问我女儿,‘你的娃娃会流血吗’,然后一把抢走了娃娃……”

小杰抬起头,看到陈国栋,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外公,这个娃娃像妈妈。我想看看它会不会像妈妈一样流血。”

人群安静下来。陈国栋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小杰轻轻扯下娃娃的一条腿,填充物像脂肪一样漏出。他眼中闪烁着陈国栋从未见过的光芒,既像孩童的好奇,又像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外公,”小杰轻声问,声音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妈妈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救她?”

所有目光聚焦在陈国栋身上,怀疑的、恐惧的、愤怒的。他突然明白了,女儿的死不是终点,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在机场惨白的荧光灯下,陈国栋第一次看清了外孙眼睛里的东西——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甚至不是疯狂。而是一片虚无,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光线与温度。

小杰微笑着,继续拆卸手中的娃娃,动作轻柔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