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亭看着那份来自黔地的坐标,又看了看苏晚晴整理出的那些“藏起来的火”,心中那股被压抑的豪气,终于如岩浆般喷薄而出。
他要让所有藏起来的火,都敢于在白日之下熊熊燃烧!
他召集了云记所有核心成员,以及徽州地面上仅剩的几位还敢登门的朋友,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三日后,云记将举行“择火大典”,于万众瞩目之下,点燃“千炉祭”的第一炉火!
消息一出,满座哗然。这无异于在火药桶上点火。
“第一炉火由谁来点?”一个老掌柜忧心忡忡地问,“这人的身份,就是云记的态度,是递给整个茶行业的一张脸面!”
立刻有人提议,候选者应是祁门百年世家“王氏茶庄”的嫡孙,以示对传统的尊重。
马上又有人反驳,该是徽州商会会长的独子,以示联合商界的力量。
更有人提议,该是在抗战中负伤、如今在云记做护卫的老兵,代表护国之火;或是云记女童班的班长,代表未来之火。
争论不休,每个人都想为云记选一条最稳妥、最有利的出路。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墨砚生,缓缓站了起来。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谢云亭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若论资格,当属开创了祁门红茶的静庵先生;若论道心,或归您谢公。但若问,谁最该点这把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应是那个,不知为何而焙,却仍不肯放手的人。”
全场霎时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住了。
是啊,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不是为了传承,也不是为了未来,只是因为那份深入骨髓的本能,因为“茶不能断”这个最朴素的念头,而在黑暗中默默坚守。
那才是最纯粹、最不可摧折的火种。
三日后,谢云亭没有出现在徽州任何一个备受瞩目的场合。
他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黔地的泥泞山路。
当他风尘仆仆地抵达那个深山中的村落时,正看到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一间破旧的土屋里,一位头发全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正颤巍巍地用火钳夹起一块松炭,小心翼翼地送入一个古老的陶制焙笼。
她的手抖得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在她周围,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安静地围坐着,守护着那炉微弱的火。
她听不懂什么“千炉祭”,也不明白什么“断香令”,她甚至不知道谢云亭是谁。
村里人只告诉她,有个叫“云记”的远方大善人,曾送来过救命的粮食,还说,这山里的茶,是好东西,不能断了烟火。
谢云亭看着这一幕,双膝一软,竟直直地跪在了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被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天,才认出他衣襟上那个小小的“云”字刺绣。
她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将手中那块烧得通红、仿佛捧着一团晚霞的松炭,递到了谢云亭面前。
谢云亭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块滚烫的松炭,稳稳地放入了自己带来的那座小巧而精致的炉心之中。
“我……我焙了一辈子粗茶,”老人看着那炉火“呼”地一下腾起,满足地叹了口气,“今儿……总算闻见甜味了。”
火苗升腾,映红了满屋孩童的脸庞,也映红了谢云亭湿润的眼眶。
返程的江轮上,夜色深沉。
谢云亭取出那座装着黔地火种的“归心炉”,小心地置于桌上。
他打开了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那幅曾因信义崩塌而黯淡残存的“茶道星图”,在他将黔地窑火的影像通过系统记录、并设定为“第一火种”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张舆图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以黔地为起点,七道金色的脉络骤然亮起,如复苏的古老根系,瞬间贯穿了湘、鄂、赣、浙、皖等数个省份!
那些原本明灭不定的光点,在这七道主脉的照耀下,瞬间稳定下来,光芒大盛!
他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那片被点亮的星河,低声自语,声音被江风吹散:
“原来,不是我们在点燃火。”
“是火,一直在等我们回来。”
江风卷起窗帷,远处夜空辽阔,星辰隐现。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此时,舱门被急促地敲响,一名伙计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声音里带着新的焦虑:“掌柜的!距‘千炉祭’仅剩两日,各地报讯纷至沓来!多数尚好,只是……只是湘西那边递来急报,那里的几家茶号,怕惊动官府,不敢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