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一粒种,千钧信(1 / 2)

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一支利箭,瞬间刺穿了焙茶窑周围的宁静。

谢云亭猛然回身,只见晨曦微光中,小春芽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来,怀里那个本该沉重无比的旧铁皮箱,此刻在她手中却显得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个空壳。

她的发髻散乱,崭新的布鞋被露水和泥污浸透,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而瞪得极大。

“先生!”她终于冲到窑口,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声音里带着哭腔,每个字都在发抖,“先生……母种……母种没了!”

“哐当”一声,铁皮箱从她怀中滑落,摔在青石板上,箱盖应声弹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

箱内,本该整齐码放着上百斤、以油纸细心包裹的百年“兰香原种”,那是谢家几代人心血的结晶,是云记复兴的根脉,更是整个祁门红茶未来改良的希望所在。

而现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只被撕破的空布囊散落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希望。

在箱底中央,静静躺着一张素白宣纸。

苏晚晴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小春芽,而谢云亭的目光早已被那张纸牢牢吸住。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

纸上只有一行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森然的决绝之气。

“香既不清,种亦当绝。”

这八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谢云亭的心上。

这不是谋财,这是诛心!

对方不仅要夺走云记的物质根基,更是在公然否定他前一夜才确立的“道在人间”的信念。

所谓的“香既不清”,分明是讥讽他的茶道沾染了凡俗烟火,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清雅”之物。

一股无名之火自胸腔轰然燃起,窑内熊熊的松柴火光映在他眼中,跳动如怒焰。

他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一种诡异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这字迹,他似乎在哪里见过,遒劲之中带着一丝偏执,却绝非墨砚生那般浸润着茶香的文人风骨。

“封锁消息!”谢云亭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瞬间压下了周遭的慌乱,“所有学堂学员照常上课,任何人不得议论此事,违者逐出云记!”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眼中的火焰渐渐隐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他闭上眼,脑海中沉寂的系统瞬间启动。

【鉴定系统启动……目标:铁皮箱残留气息。】

他蹲下身,指尖缓缓划过箱子内壁、破损的布囊,甚至那张宣纸的边缘。

系统界面上,无数微弱的气息数据流飞速闪过。

片刻之后,几行关键信息被红色高亮标注出来。

【检测到微弱残留物。】

【成分一:松柴灰(痕量)。】

【成分二:艾草粉(痕量)。】

【警告:艾草粉非制茶常用物,常用于民间驱虫或药浴。】

【最终接触者指纹信息提取……比对中……无匹配记录。】

松柴灰……艾草粉……谢云亭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

云记的焙茶师傅们虽然也用松柴,但绝不会让灰烬沾染到存放种子的库房。

而艾草粉,更是与茶无关。

这是一个外行,或者说,一个伪装成外行的高手。

与此同时,苏晚晴已从惊惶中镇定下来,她将小春芽交给竹娘安抚,自己则转身快步走向学堂的庶务房。

作为云记的大管家,她心思缜密,立刻想到了最基础、也最容易被忽略的环节。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拿着一本厚厚的出入登记册匆匆返回,脸色凝重:“云亭,我查了库房的出入记录。除了你和几位核心师傅,只有一个清洁妇人,名叫‘阿帚’,她每天清晨会负责擦拭库房的门框和地面,从不进入内部。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她顿了顿,补充道:“阿帚是战时从北方逃难来的,丈夫死于日寇轰炸,独自抚养一个叫‘小石头’的幼子,平日里沉默寡un言,为人勤恳老实。”

谢云亭眉心紧锁。

一个勤恳了三年的难民?

若为谋财,为何现在才动手?

若为敌对商号,以她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这种核心机密。

这背后,必有蹊跷。

“我去看看。”他一言不发,转身便向库房走去。

库房的铜锁完好无损,门禁也无丝毫撬动痕迹,显然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

谢云亭没有进去,而是蹲下身,目光死死锁定在门把手的黄铜凹槽处。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在凹槽的缝隙中轻轻刮探。

很快,一抹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灰绿色粉末被他挑了出来,粘附在银针尖端。

他将银针凑到鼻尖,一股混杂着干草与兰花清芬的特殊气味钻入鼻息。

兰草灰粉!

谢云亭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老一辈焙房师傅才懂的土办法,用晒干的兰草花茎烧成灰,洒在门锁缝隙和门轴处,既能润滑,又能吸潮防霉,更能以其独特气味驱赶蚁虫。

阿帚一个北方来的清洁妇,绝不可能知道这种皖南茶区的古老秘方。

她背后有人!而且是个懂茶的老手!

就在这时,小春子也急匆匆地赶来,她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份“学员传承潜力图”的附录——云记所有雇工的背景档案。

她跑到谢云亭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疑:

“先生,我查了阿帚的档案!她的儿子小石头,今年十六岁,上个月被人举荐,进了城里那位杨督军的护卫营,当了一名军中医役!”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刚从商会的线人那里听到一个传闻,说杨督军近来沉迷方士之术,他身边新来的一个幕僚,自称能用‘奇珍’为督军炼制延寿丹药。那‘奇珍’,主料正是茶中之精——茶籽!”

谢云亭心头轰然一震,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所有迷雾!

荒唐!

简直是荒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茶籽性寒,未经特殊工艺炮制,贸然入药只会大伤脾胃,何谈延寿?

但这对于一个求寿心切的军阀和一个故弄玄虚的方士来说,却是最完美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