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旧道彻底没了!
这意味着,簰洲湾的江心栈,即便能渡尽长江天险,也终将被这鹰嘴崖绝壁,死死锁在皖南的大山里。
茶叶,依旧出不去!
谢云亭带着人赶到时,天已大亮。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连日暴雨,已将鹰嘴崖最脆弱的岩体彻底掏空。
原本仅供一人一担通行的羊肠小道,此刻已化为一道宽达十余丈、深不见底的恐怖豁口。
对面青峰依旧,中间却已是断壁残垣,下临万丈深渊,云雾缭绕,连猿猴都难以飞渡。
风在豁口间呼啸,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跟来的茶农们脸色煞白,刚刚因挖出幸存者而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绝望的景象冰封。
“天……天要亡我啊!”一个老茶农腿一软,瘫坐在泥地里,浑浊的老泪纵横。
人心,在这一刻几近崩溃。
谢云亭站在崖边,面沉如水,目光死死盯着对岸。
江心栈是他刺向程鹤年联盟心脏的利刃,而这条鹰嘴崖古道,就是握着刀柄的手臂。
如今手臂断了,刀再锋利,也只是个摆设。
“东家,绕道吧……”有人颤声提议,“绕行徽岭,得多走七天,但总好过……”
“七天?”谢云亭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的茶等不了七天,那些指望卖茶换米下锅的乡亲们,更等不了七天!而且,你们以为程鹤年,会给我们七天时间吗?”
众人默然。
是啊,程鹤年那只老狐狸,一旦得知路断,必然会立刻发动雷霆一击,将云记和所有依附于云记的茶农彻底碾碎。
“没有路,我们就自己开一条!”谢云亭猛然转身,环视众人,眼中没有半分退缩,“在这豁口上,架一座悬索桥!”
悬索桥?
在场的人都懵了,这悬崖峭壁,狂风如刀,怎么架?
谁能把第一根绳索送到对岸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士气低迷到极点时,一个精悍的身影猛地站了出来。
“我能过去!”
说话的正是猎户出身的山鹞子,他性烈如火,最见不得这等垂头丧气的场面。
他拍着胸脯,亮出腰间那盘浸了桐油的坚韧麻绳和一枚沉重的铁锚:“这点距离,还难不倒我山鹞子!”
不等谢云亭制止,他已寻了一处凸出的岩角,将麻绳一端牢牢绑死,另一端系在腰间铁锚上。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贲张,迎着山风,如一只离弦之箭,猛地朝对面跃了出去!
“好!”
众人齐声喝彩,屏息凝神,只见山鹞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手中的铁锚已经甩向对岸的一处岩缝。
眼看就要成功!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嘣”的一声脆响,那看似坚韧的麻绳,竟在瞬间绷紧到极致后,不堪重负,骤然断裂!
“啊!”惊呼声四起。
山鹞子猝不及??,惨叫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着万丈深渊直坠而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他下坠的身影被豁口下方一棵横逸斜出的老松挂住,在剧烈的摇晃中,总算险之又险地停住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放下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拉了上来。
虽然只受了些皮外伤,但山鹞子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那截断裂的麻绳,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这一次失败,如同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连飞山越涧的山鹞子都失败了,这路,真的没法开了。
一片死寂的绝望,笼罩在崖顶。
就在这时,一个沉默的身影默默走出人群。
是石匠吴。
他一言不发,从背后的工具袋里,取出了一套被磨得光滑锃亮的工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柄通体泛着青光的铜錾子。
那是他父亲的遗物。
他走到崖边一块最为平整坚硬的石壁前,抡起铁锤,对着那青铜錾子,一锤一锤,刻下了两个字——茶路。
字迹不深,却仿佛刻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刻完字,石匠吴转身,对着苍茫的天地,对着云雾缭绕的深渊,重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他站起身,走向那豁口边缘最陡峭、最危险的一道岩体裂隙,头也不回地沉声道:“我爹凿了一辈子井,没见着一滴活水。今天,我要在这里凿出一条路,让后人走得安稳。”
话音未落,“当”的一声巨响,他挥动铁锤,狠狠砸在了錾子上,坚硬的岩石上迸射出第一点火星。
那火星,仿佛点燃了什么。
十名须发皆白的老茶农,对视一眼,默默解下身后的背篓,整齐地放在一边。
他们列成一队,走到石匠吴身后,用尽全身力气,齐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