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茶灰不落空地(2 / 2)

谢云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来时的山坡上,果然已亮起了两点微光。

那光芒如此渺小,却像两颗坠入深谷的星子,坚定地驱散着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次日清晨,队伍整装待发时,一个沉默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寨子里的一名老猎户,他身后牵着两匹神骏结实的驮马,马背上空空如也。

“我儿子,十五年前死在给军阀运茶的路上,尸骨都没找回来。”老人声音沙哑,像被山石磨过,“你们走的这条,不是新道,是赎命道。带上它们,多带些茶出去,也算替他还了一份债。”

他不由分说地将缰绳塞进阿篾手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半袋风干的肉干,他亲手将它塞进了茶箱的夹层里。

谢云亭看着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

最终,他没有说“谢谢”,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尚未刻字的火漆印。

这枚印的铜料里,特意熔炼了微量的兰草灰,是“云记”最高等级的活印。

他将印郑重地交到老人手中:“老阿伯,等你的孙子学会写字,请让他在这印上,刻下你儿子的名字。云记的每一笔生意,都为他留一份功德。”

行至第五日,队伍抵达了雷公岭最险峻的垭口。

毫无征兆的浓雾如同一堵冰冷的棉墙,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能见度不足三尺。

队伍被硬生生截断,前后无法呼应,焦急的喊声在雾中显得空洞而无力。

“东家,看不见标记!后头的兄弟会迷路的!”阿篾急得满头是汗。

谢云亭却异常镇定。

他闭上双眼,在原地伫立不动。

脑海中,久未动用的鉴定系统界面悄然浮现,这一次,没有分析茶叶,而是在飞速扫描着周遭的环境数据。

【环境扫描启动……湿度:98%,风向:南偏西,风速:0.7米\/秒……】

【启动‘茶香扩散模拟’……根据‘醒香桩’材料配比及当前环境,生成气流轨迹……】

一幅淡蓝色的气流轨迹图在谢云亭脑中成型,清晰地标示出那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正被微风裹挟着,朝着一个方向缓慢汇聚。

他猛地睁开眼,毫不犹豫地指向左前方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风向偏南三度,香气在那边滞留不散,标记一定就在那里!”

众人将信将疑地循迹前行,摸索了约莫百步,阿峒的脚下忽然一绊。

他拨开脚下的乱草,一只陶罐的边缘赫然露了出来——竟是小竹昨夜趁大家熟睡,算准了风向,偷偷多补埋下的一处暗桩!

罐口的茶灰遇潮显出了更浓郁的香气,一线清芬仿佛利剑,瞬间破开了众人的焦躁与迷茫。

当晚,队伍在高岗上宿营。

谢云亭独坐崖边,看着系统界面上最后一次扫描的记录,心头巨震。

系统显示,沿着他们走过的整条路径,土壤中的茶碱沉积呈现出一种断续而有规律的分布,那分布的脉络,竟与小竹画卷上那条由无数脚印汇成的“亡命道”,惊人地吻合!

他猛然醒悟——这条路,根本不是他开创的。

百年来,无数像那位老猎户儿子一样的脚夫走卒,在绝望中遗落的茶末,在风雨中腐烂的茶包,早已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织成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

他今日所做的,不过是让这张网,重新显形而已。

远处,苗家少女的守夜灯火已连成一线,如星河垂落。

一缕缥缈的《归香歌》随风飘来,歌声苍凉而悠远。

就在歌声入耳的刹那,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竟自主波动起来,一行从未见过的赤金色文字,如烙印般一闪而逝:

【香引千魂,非一人所燃。】

谢云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条路,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无数看不见的手,接着走下去。

四天的跋涉,已将最初的感动与豪情磨得只剩下坚硬的骨架,干粮和饮水都已见底。

疲惫像附骨之疽,啃噬着每一个人的意志。

就在队伍士气跌至谷底的时刻,走在最前的阿峒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猛地吸了吸鼻子,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中,竟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