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忽略被标记为“损毁”的鬼舌桥,将注意力集中在小竹那幅画的细节上——在鬼舌桥的旁边,有几笔极淡、极隐晦的墨线,形似藤蔓。
【数据匹配中……检测到地图隐藏符号“藤蔓”,结合地形分析,对应目标:断崖西侧千年古榕。】
【路径推演:古榕气根群,部分根系横跨深涧,理论上可作为临时通道。
风险等级:高。】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声音盖过了风雨:“不过是一座死桥!我们走活路!跟我来,走树根道——活树比死桥更稳!”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
众人站在被冲垮的断桥边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深涧对岸,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榕如山神般矗立,它垂下数以百计的气根,其中几十条粗如儿臂,如灰褐色的瀑布般垂落,有一些甚至已经扎根到对岸的岩缝里,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却又无比惊险的“根桥”。
阿峒作为最矫健的猎手,自告奋勇第一个上前试探。
他猿臂轻舒,抓住一条气根,刚一用力,手便滑了下来。
他退后两步,摇了摇头:“不行,太滑了,全是青苔,根本握不稳。而且天知道哪根结实,哪根是虚的。”
绝望再次笼罩了众人。
谢云亭却不慌不忙,从一名伙计的背篓里取出一包“兰香红”的茶叶碎末。
他走到涧边,迎着风,将茶末奋力向上撒去。
奇迹发生了。
那些干燥的茶末飘散在潮湿的气根上,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竟勾勒出一条条淡淡的白色痕迹。
在最粗壮的几条主根上,白痕尤为清晰连贯,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安全线”。
“茶碱……”谢云亭喃喃自语,随即朗声道:“看!祖宗早就给我们标好了路!他们当年就是用茶碱在树根上做了记号,防滑,也防迷路!祖宗留下的路,从来不是靠眼睛看的,要靠心,也要靠茶!”
队伍以三人为一组,由苗家猎手在前开路,沿着那茶灰显现出的白色痕迹,手脚并用地在盘根错节的根桥上缓缓移动。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水声轰鸣,雾气蒸腾,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行至中段,头顶的岩壁忽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毫无征兆地滚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众人攀附的一条主根上!
“咔嚓”一声巨响,那条承载了数人重量的气根应声而断!
一名工匠脚下踩空,惊叫着向深渊坠去。
他身边的小竹,这个一直沉默的少年,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拽住了那人的衣角。
工匠得救了,小竹自己却被另一块飞溅的碎石擦伤了额头,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混乱过后,谢云亭亲自将受伤的小竹背在自己背上,继续前行。
途中,他感觉到少年在自己背上似乎动了一下,怀中抱着的画布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他没有回头,但一种强烈的预感让他心头一震。
安全脱险,当夜篝火重燃。
谢云亭召集了所有苗汉工人,将他们围拢在一起。
他没有先包扎小竹的伤口,而是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卷浸透了众人汗水与恐惧的麻布画。
画上,原本的“鬼舌桥”已被一道凌厉的墨线划掉,旁边多了一座由无数根系交织而成的“根桥”。
而在根桥上方,那片无人能及的巨大榕树树冠之上,竟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头戴斗笠,手中牵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的另一头,遥遥指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谷。
“小竹告诉我,”谢云亭指着那人影,声音沙哑而有力,“他说,一直有人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这条路。”
他停顿片刻,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了十枚特制的“云记”火漆印。
与普通印章不同,这十枚印的蜡料里,都嵌入了微量的、经过特殊烘焙的兰草灰——这是他的秘密武器,是只有鉴定系统才能追踪到的“活印”。
他将印章郑重地交到阿峒、银凤、阿篾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工匠头领手中。
“从今往后,我们也是看路人了。”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条路没有尽头。谁走得最远,谁就在他倒下的地方,或者在他认为最重要的地方,埋下这枚印。不必刻下名字,自有后来人,闻香而至。”
话音刚落,远处寂静的密林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铜铃声,叮铃一响,便被风吹散,再不可闻。
又是两日艰苦的跋涉,队伍终于翻越了重重险阻,来到了雷公岭的最后一道主脊梁之下。
这是一面近乎垂直的巨大山壁,向上望不见顶,仿佛一道灰白色的天堑,将人间与仙界彻底隔绝。
空气变得异常稀薄、寒冷,连最耐寒的铁杉都已绝迹,只剩下紧贴着岩石生长的、墨绿色的地衣。
风里不再有草木的腥味,而是带着一种水晶般的锋利和冰雪的预兆。
经验最丰富的猎手阿峒停下了脚步,他没有抬头看那高不可攀的山脊,而是眯起眼睛,望向了西边的天空。
那里的天色蓝得有些过分,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像一块被打磨得锃亮的蓝宝石。
他撮起嘴唇,嗅了嗅风,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他低声对身旁的谢云亭说:“东家,不对劲。这山,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