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五个字,谢云亭说得极轻,却像五记重锤,狠狠砸在柳眉儿的心坎上。
她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茶水微漾。
昨夜,为了伪造一份“云记”的出货凭证以备不时之需,她偷偷用自己调配的火漆仿制了“云记茶引”,为了速干,她确实加入了微量的松香粉。
事后她自认处理得极为干净,却没想到……
“谢老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柳眉儿的脸色白了一分,但依旧强作镇定。
“不明白?”谢云亭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昨夜你穿着一件月白色竹布衫,右边袖口,沾上了一点淡褐色的污渍。那不是茶渍,而是混了松香粉的火漆蜡屑,遇水后留下的痕迹。”
“我的‘鉴定系统’,能勘破任何成分。哪怕只有一粒沙,一丝粉末。”这后半句话,谢云亭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柳眉儿的呼吸瞬间凝滞,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那里干干净净——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换洗了。
可谢云亭连她昨夜穿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这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我……”她刚开口,便被谢云亭打断。
“我还在想,内鬼是谁。是守夜打盹的老秤王?他看似糊涂,却在我眼皮底下,用一只滚落的油纸包,把‘行动失败’的假消息传给了他在三江联栈的线人。”
谢云亭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震惊的阿篾。
“还是那个新来的哑女工阿萤?她不会说话,却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我让她盯着你,你每一次离开办公室,每一次望向窗外那棵乌桕树,她都记得分明。”
“甚至,是那个唯利是图的马电头?他收了金条,忠实地将‘云记子时动,目标汉阳和记’的电报发给了杜沧海。但他不知道,隔壁房间,我们的人正在一字不差地记录下他的电码,交叉验证了情报泄露的时间点。”
谢云亭每说一句,柳眉儿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所以为的秘密行动,不过是谢云亭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老秤王、阿萤、马电头……这些人,有些是谢云亭故意布下的疑阵,有些则是他反向利用的棋子。
一张由无数细节编织而成的大网,早已将她牢牢困住。
“你很聪明,柳眉儿。”谢云亭终于图穷匕见,他将一枚小巧的黄铜火漆印章放在桌上,轻轻推到柳眉儿面前。
印章的底部,在晨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那上面,没有刻着“云记”,而是篆刻着一个秀气的“柳”字。
“这是阿萤昨夜趁乱,用这枚我特意为她准备的印章,在我们真正运往汉阳的每一袋茶叶隐蔽处,都盖上的记号。”
“只有我知道这个记号。如果汉阳的货出了问题,我就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身边还有第二条毒蛇。”
柳眉儿看着那枚“柳”字印章,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这不仅仅是证据,更是一种诛心的审判。
谢云亭不仅抓住了她的把柄,更用她的姓氏作为了保护真正货物的“护身符”。
这种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掌控力,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阿篾已经完全被主人的深谋远虑所折服,他看着柳眉儿,眼神复杂,有愤怒,也有一丝惋惜。
许久,谢云亭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空箱走汉阳,鱼饵已经下水,咬钩的鱼也现了形。柳助理,你说,接下来,我是该收网呢,还是……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