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远方,谢云亭的“共信”二字,早已超越了商业的范畴。
“我带队去探路!”一个坚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阿篾排众而出,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谢云亭,“我带十个辨香团的弟兄,带上三箱最好的‘共信茶’,伪装成商旅,先把这条路给我趟出来!”
不等谢云亭发话,人高马大的金花婶也一拍胸脯,声若洪钟:“光有路不成!我发动长江上所有信得过的船家,给你们组建一支‘古道水陆联运队’!他娘的,老娘亲自给你们设计新货箱,外头用杉木防潮,里头衬上铜箔避虫,箱顶就嵌咱们的‘共信牌’当信物。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动!”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舵魏,捻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光:“我这条老命在长江上撑了几十年船,黑道白道都见过。没想到老了老了,倒要为一条死路撑出生机。算我一个!”
群情激奋。
几日后,阿篾一行人果然出发了。
行至湘西与贵州交界的隘口,果不其然被一队地方团练拦下。
领头的哨官眼露凶光,一口咬定他们是“走私资敌”。
阿篾不慌不忙,在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下,当众开箱。
他取出两套茶具,一套泡上自家的“共信茶”,另一套,则泡上了从哨官身上搜出的、缴获来的所谓“洋行特供茶”。
“各位长官一路辛苦,”阿篾朗声道,“真假是非,口说无凭。不如请几位尝尝,哪一杯,更像家里的味道。”
那哨官冷笑,随手点了八个看起来最油滑的老兵。
老兵们半信半疑,依次上前,先闻香,再啜饮,一番盲品对比下来,八个人竟是异口同声,指着阿篾泡的那杯:“是这个!这个才是俺们安徽的兰花香!”
带队的哨官愣住了,他端起那杯“共信茶”,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圈竟是瞬间红了。
他猛地脱下军帽,对着阿篾等人深深一躬:“我娘……我娘临终前就想再喝一口家乡的兰花香……你们走吧,快走!”
消息传回,清源会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一篇名为《茶魂西行》的长篇檄文在《申报》头版刊发,作者署名“夜游生”。
文中写道:“昔有张骞持节通西域,今看云记挥汗辟茶疆;莫道商旅车马无壮举,一片茶叶亦可驮起半壁江山!”
文章字字泣血,如惊雷落地,一路传至陪都重庆。
某军需处长深夜读罢,竟在办公室里拍案落泪,当即提笔批下一纸条文:“传我命令,此后所有军茶采购,优先认准‘共信’认证。凡阻挠‘共信’茶路者,以通敌论处!”
启程的前一夜,月色如水。
谢云亭独自一人,再次登上历口祖山。
他走到那块代表着谢家荣辱的无字碑前,从怀中取出一枚最新铸造的、背面嵌入了微缩陶珠的“共信牌”,在碑前挖了个坑,郑重地埋了进去。
他抚摸着冰冷的碑面,仿佛在与父亲对话,轻声默念:“父亲,您曾说,茶性易染,人心更甚。可若您看见今日——千山万水间,有士兵愿为一口真茶舍命相护,有商贾愿为一条通路倾尽家财……您还会觉得,这片叶子,它太轻了吗?”
远处,山道上,第一支整装待发的马帮已经点亮了成串的灯笼。
清脆的蹄声与铜铃声由远及近,汇成一股洪流,仿佛是沉寂百年的春雷,正滚过这片沉睡的山谷。
谢云亭直起身,迎着猎猎山风,目光坚定地望向西南天际。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刚刚通过秘密渠道送达的信函。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盖着一枚鲜红的、不属于任何商号的印章——军政委员会的雄鹰徽记。
信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
盼君速来,国需茶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