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变成了煞白。
他死死地盯着徐阶,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
他终于明白了。
他被徐阶这个老阴比给耍了!
徐阶根本就没想过要保裕王留在京城!
他看穿了皇帝的真实意图!皇帝不是要杀裕王,而是要利用裕王!
既然如此,那对徐阶来说,最有利的选择,就是顺水推舟,卖皇帝一个人情,同时还能给自己博一个“深明大义、一心为公”的清名。
而他严世蕃呢?
他刚才那一番惊天动地的表演,又是撞柱子又是哭爹喊娘,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他为了保住那个还没到手的钱袋子,不惜赌上自己的政治声誉,演了一场“忠臣死谏”的戏。
结果,他要保的人,被“盟友”一脚踹进了火坑。而他自己,则成了一个公然忤逆圣意,还被当场打脸的蠢货。
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徐阶……你……你……”严世蕃指着徐阶,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侍郎何故如此激动?”徐阶转过头,一脸的悲天悯人,“莫非在严侍郎眼中,裕王殿下乃是经不起丝毫风雨的孱弱之辈?莫非你认为,为国戍边,体察军情,乃是奇耻大辱,而非荣耀之举?严侍郎,你这是忠君,还是在藐视君上,轻贱王爷啊?”
诛心!
字字诛心!
徐阶轻飘飘几句话,直接把严世蕃钉在了“名为忠君,实为祸心”的耻辱柱上。
高!实在是高!
西苑,丹房内。
嘉靖皇帝听完冯保的转述,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
“呵呵……呵呵呵呵……”
他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前仰后合,道袍乱颤。
“好一个徐阶!好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嘉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冯保在一旁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奉天殿上,尘埃落定。
有了徐阶这位清流领袖的“背书”,再加上严党自取其辱,再无人敢有异议。
一道圣旨,就这样在经历了无数反转之后,被强行通过。
裕王朱载墎,巡视西陲,即日启程。
朝会散去,百官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鱼贯而出。
高拱快步追上徐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质问和不解:“元翁,你……你为何要如此?你这等于……等于将王爷推进了火坑啊!”
徐阶停下脚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了良久。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是火坑,还是龙潭,现在说,还太早。”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有时候,把一块玉扔进泥潭里,不是为了毁了它。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玉,终究是玉。而泥,永远是泥。”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高拱,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宫墙的尽头。
朝堂之上,敌我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