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昭那封密信,他爹严嵩早就通过司礼监的内线,搞到了副本。
信里描绘的“琉璃厂”,那“点石成金”的手段,那“两个月纯利三十七万两”的恐怖数字,早就让严世蕃眼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他爹严嵩把持朝政二十年,贪墨的银子是海量,可那都是一笔一笔,从国库、从盐税、从官员的孝敬里,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可哈密卫那个林望呢?人家是直接开了个矿啊!
这笔钱,严家已经将其视为了囊中之物。
他们正盘算着,该如何运作,派个自己人过去,名正言顺地将这财源接管过来。
现在倒好,皇帝直接要把裕王扔过去!
裕王是谁?是亲王!是未来的皇帝!
他要是去了,那哈密卫的一切,就都成了他裕王和皇家的了。
那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就会从严家的口袋,直接流进皇帝的内库,甚至变成裕王日后用来对付他们严家的政治资本!
这哪里是贬谪裕王?这分明是在要他严家的命啊!
这是在挖他严世蕃的祖坟!
所以,他必须阻止!不惜一切代价!
“陛下!”严世蕃声嘶力竭,眼泪鼻涕混着血水,糊了满脸,“臣知今日之言,乃是忤逆圣上,罪当万死!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我大明千秋万代,臣,不得不死谏!”
说完,他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猛地朝着殿内的盘龙金柱冲了过去。
“严侍郎!”
“小阁老三思!”
这一下,整个朝堂彻底乱了套。距离最近的几名官员,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朝堂体仪,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抱住。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以死明志!”严世蕃奋力挣扎着,嘴里还在狂呼,“国本动摇,臣纵生,又有何欢!”
严嵩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
但此刻,他也颤巍巍地出班,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教子无方,养出如此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惊扰了圣驾,老臣罪该万死。只是……只是他虽莽撞,其心……其心或可悯。还请陛下,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父子俩一唱一和,一个演红脸,一个演白脸,将一场“忠臣死谏”的戏码,演得是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严党官员见状,立刻会意。
“是啊陛下!严侍郎虽莽撞,但其言,字字泣血,皆为国之大计啊!”
“西陲凶险,人尽皆知,储君安危,重于泰山,岂可儿戏!”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朝堂上最起劲地为裕王“请命”的,竟然清一色地,全都是严党的官员。
而原本应该冲在最前面的徐阶一党,此刻却全都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他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被严世蕃给抢了。
现在他们要是再上去哭,倒像是跟在严党屁股后面拾人牙慧,滑稽可笑。
西苑,炼丹房内。
冯保将朝会上的情景,一五一十,惟妙惟肖地学给了嘉靖皇帝听。
尤其是严世蕃那段撞柱子的戏,更是连说带比划,差点把自己也给撞了。
嘉靖听完,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他捻着自己那三尺长的美髯,笑得高深莫测。
“这个严惟中,还是这么爱演。演得不错,赏。”
他端起一杯新进贡的“秋露白”,抿了一口,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朕的儿子,去接管朕的钱袋子,你们严家,急了?
急了好啊。
朕就喜欢看你们又急又气,还得陪着朕演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