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域大善人(2 / 2)

“自从我们开始卖煤给他们,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一口铁锅,能让他们煮熟更多的肉食,熬过漫长的冬季。有了我们的煤和铁,他们一个冬天能少死十分之一的人和三分之一的牲畜。”

严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瓦剌头人虽然一脸不舍,但拿到货物后,还是对着哈密卫的军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所以,”林望继续说道,“他们离不开我们。不,是他们不敢离开我们。”

“一旦与我们开战,商路立刻断绝。他们不仅买不到过冬的煤炭和铁器,就连他们部落里多余的牛羊皮毛,也卖不出去,只能烂在手里。一场仗打下来,就算他们侥幸赢了,一个冬天过去,整个部落也得元气大伤,甚至可能被其他与我们交好的部落吞并。”

“所以,他们不但不敢反,还得求着我们,把东西卖给他们。甚至有时候,为了争夺和我哈密卫的贸易权,他们部落之间自己就会先打起来。”

严卯的后背冒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昨天管事口中那个“西域第一大善人”的真正含义。

这不是善,这是一种用经济扼住敌人咽喉的阳谋。

是一种比刀剑更锋利,比战争更恶毒的控制手段。

林望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同时也将绞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并且把绳子的一头,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他用敌人的牛羊,养活自己的军民;用卖给敌人的铁器,赚回来的钱,再打造出更多的震天雷和兵甲;他甚至用贸易权,去挑动敌人内部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

严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震得粉碎。

他自诩精明,在朝堂之上见惯了尔虞我诈,阴谋诡计。

但那些手段,和林望这套堂堂正正、让敌人不得不含笑饮鸩的阳谋比起来,简直如同小孩子的把戏。

“下官用这些蛮夷的钱,养大明的兵,为陛下守卫国门。”林望指向那些被瓦剌人牵过来,即将送入哈密卫屠宰场和牧场的牛羊,又指了指远处那些被色目商人运来的,可以用于冶炼的铜矿石,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他转过头,直视着严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不知在大人眼中,下官此举,算不算忠君之事?”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严卯的心口。

忠?从行为上看,他私自贸易,拥兵自重,早已逾越了一个边疆百户的本分。

不忠?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客观上都极大地巩固了大明的边防,甚至兵不血刃地削弱了宿敌,为朝廷省下了巨额的开支。

严卯发现,他根本无法用大明朝堂上那套非黑即白的标准,来评判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林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一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用自己的规则,重塑了整个西域格局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