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同样骇然欲绝。
他意识到,自己乃至整个锦衣卫的情报系统,对哈密卫的认知,出现了一个致命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偏差。
一行人怀着惊惧与愤怒,来到城门下。
高大的城门同样是黑色,上面布满了狰狞的铆钉。
“来者何人!停步查验!”城楼上传来一声断喝。
几名守城军士走上前来,拦住了他们。
“放肆!”严卯的随从上前一步,亮出钦差仪仗的令牌,“钦差大臣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门跪迎!”
然而,那几名军士只是扫了一眼令牌,为首的城门官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原来是钦差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只是军务在身,规矩不能废。还请大人出示勘合文书,我等核验无误后,方可放行。”
严卯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城墙,厉声质问:“本官问你!这铁城是何人所建!尔等一区区百户,私筑雄关,意欲何为!”
城门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大人息怒。”他指着城墙,耐心地解释道,“您误会了,这不是铁,是水泥。”
“水泥?”严卯一愣。
“对,水泥。”城门官一脸理所当然,“我们林百户大人嫌土墙不经风吹雨打,瓦剌人一来就塌,索性就自己琢磨了这玩意儿。看着唬人,其实不值钱,就是些石头沙子烧出来的。”
严卯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水泥?
不值钱?
他看着这雄伟如山峦的黑色要塞,再看看城门官那“这玩意儿很平常”的表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片刻后,他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自己少见多怪,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怒气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浓厚的兴趣。这个姓林的百户,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雅好格调”。
他从袖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了过去:“你这小官倒是有趣,拿去喝茶。”
城门官却后退一步,断然拒绝。
“大人,我们林大人有令,军中不许私相授受,军民之间亦不许索拿卡要。违者,军法处置!”他的表情严肃,没有半分作伪。
严卯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再次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林望,有了新的认知。
军纪严明至此,竟连钦差的赏赐都敢拒之门外。
勘验过文书,城门缓缓打开。
进城之后,严卯再次陷入了沉默。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的水泥路和水泥墙带来的冲击更大。
脚下的街道,全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干净整洁。
街道两侧,是规划得如同刀切斧砍般整齐的营房和商铺,鳞次栉比,看不到一间茅草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混合着铁水的炽热与黑煤的呛人,却奇异地组合成一种充满力量的工业气息。
繁华与肃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里完美地融为一体。
街上行走的军户,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面色红润,气色饱满,眼神中带着一种别处百姓没有的彪悍与自信。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看到许多身形极为健硕、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正赤裸着上身,在工坊区从事着繁重的劳作,搬运着铁锭和木料。
这与大明任何一个卫所,任何一座城池的景象,都截然不同。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座大明的边陲卫所。
这里,更像是一个独立于世的王国。
严卯和沈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决定,必须先找个地方住下,好好探一探这座神秘到诡异的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