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勇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沉默片刻,目光转向一直低着头的阿朵,声音放得柔和了些:“阿朵妹子……你……你自己心里头,有……有中意的人家么?”
阿朵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依旧没抬头,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听了石午阳刚才那番关于孙可望的话,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失落,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和担忧压了下去。
是啊,跟着石大哥他们,自己只会是拖累。
孙可望……在贵州就是天一样的存在……她不能……不能再连累石大哥了。
她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陈大勇看着阿朵这反应,心中了然,叹了口气,目光又投向石午阳,带着询问。
石午阳也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何文瑞!我打算……让阿朵许配给何文瑞。”
“给他做小?!”
曹旺忍不住又插嘴,语气带着不甘。
“不,”
石午阳摇头,语气肯定,“文瑞答应,明媒正娶!”
陈大勇沉默着,在心里飞快地权衡。
何文瑞这人,家世清白,忠烈之后,官身清贵,对阿朵也看得出有几分真心。
眼下这局面,把阿朵托付给他,远离一路上的腥风血雨,或许……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向阿朵,声音带着兄长般的温和与郑重:“妹子……何公子……你觉得……行吗?这事,得你自己点头。”
阿朵终于缓缓抬起头。
她的目光没有看陈大勇,也没有看曹旺,而是直直地、深深地望向石午阳。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委屈,有幽怨,有迷茫,但最终,都被一种认命般的黯然所取代。
她看着石午阳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决断,想起孙可望这个名字带来的巨大阴影,纤细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石午阳捕捉到了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幽怨和失落,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但他硬起心肠,移开了目光。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何文瑞人呢?”曹旺瓮声瓮气地问,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出去了,”石午阳回道,声音恢复了冷静,“等他回来,就把这事定下来,尽快把婚事办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阿朵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石大哥……那你们……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石午阳看着她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不走。现在出城,比城里风险更大。我们准备搬到文督师府上去住,只要我们没在何府,就没人会伤害你。等……等西宁王的大军到了安龙,局面稳了,我们再动身。”
阿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尚未完全擦干净的血污痕迹,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失去了魂魄的布偶。
厅堂里,只剩下炭盆里木炭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和一股驱散不去的、混合着血腥与茶香的沉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