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与内心某个巨大的恐惧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石午阳觉得那盏油灯的火苗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马进忠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石午阳,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今日……王府席上……那军报……我猜……八……八成是……晋王……要领兵……进安龙府了!”
晋王!李定国!
如同平地惊雷!
石午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虽然早有预感安龙府有事,但亲耳听到“晋王李定国”这个名字,而且是“领兵进安龙府”!
这背后的含义,石午阳瞬间就明白了!
李定国这是要强行从孙可望的掌控下“救驾”!
这是要捅破天了!
石午阳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肌肉绷紧,顺着马进忠的话,用一种近乎耳语、却锐利如刀的语调追问:“哦?晋王要帮皇上……‘搬家’?搬去……昆明府?”
他用了个隐晦却明确的词。
“嗯!”
马进忠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那是对李定国毫不掩饰的崇敬!
他几乎是咬着牙,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石老弟!我马进忠……戎马半生!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可要说最让我……让我打心眼里佩服的……只有晋王一人!只有他……才是真心为了……为了这破烂江山……为了……为了陛下!”
他说到“陛下”两个字时,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忠诚。
他猛地顿住,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般喘着粗气,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
他死死盯着石午阳,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期盼和托付,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后半句,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我马进忠……若能再次跟随晋王……我……”
马进忠当年从常德府弃何腾蛟南逃后,就归于李定国麾下,并随李定国攻打过桂林与衡州府,跟随李定国先后逼死孔有德、伏杀尼堪之后,他整个人跟以前那种望风而逃的角色完全不一样。
但他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攫住了他!
他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按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后面的话语被淹没在痛苦的喘息和嘶鸣中!
整个营房好像都被这骇人的咳嗽声填满。
石午阳霍然起身!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马进忠的挣扎、恐惧和那隐秘的期盼!
看着眼前咳得蜷缩成一团、气息奄奄的老将,石午阳心头百味杂陈,震惊、敬佩、忧虑……
最终化为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快步上前,用力拍打着马进忠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斩钉截铁,穿透了痛苦的咳喘:
“大哥!别说了!肺腑之言,石午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