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的号子响了。
亲兵们把伙夫挑来的饭菜送到亭子里。
无非是些硬邦邦的杂粮饼子、一大盆少油没盐的炖杂菜，还有几小块咸得要命的腊肉干。
饶是如此，比起手下那群只能蹲在远处太阳地里啃冷饼子的弟兄，这待遇已是“上宾”了。
石午阳憋着一肚子火，面无表情地跟着马进忠走进凉亭。
两人隔着那张坑洼不平的小木桌坐下。
马进忠也是陕北农民起义出身，年纪大了石午阳近二十岁，老于世故，自然看得出石午阳脸上那层冰霜。
他掰开一块杂粮饼子，却没急着吃，用小指剔了剔牙缝里的饼渣，眯着眼打量石午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石老弟啊，你这眉头拧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老哥我瞧出来了，心里有事儿？是不是……还在琢磨着去贵阳的事？担心秦王他……”
石午阳心里冷笑一声。
老狐狸，这就开始套话了！
他低头拿起一块饼子，用力掰下一块塞进嘴里，粗糙的饼渣刮着喉咙。
他嚼着，声音含糊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坦然”：“秦王扛着大明的天，英雄人物！我石午阳不过是个拎刀打仗的粗人，有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想着秦王召见，八成是想把我们这点人马收编了。”
他顿了顿，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不远处树荫下席地而坐、默默啃着干粮的自己那百十号弟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掏心窝子”的无奈：
“老弟担心的是……见过秦王之后，还得带着这帮弟兄回荆西老窝。这一路上，山高路远，林子深蛇虫多，万一碰上不开眼的鞑子或者山匪……手上没点趁手的家伙事，心里……着实没底啊！”
这话三分真七分假，想讨回火枪是真，对贵阳之行的担忧更是真。
马进忠何等精明，一听就明白了弦外之音——火枪！
他绿豆小眼滴溜溜一转，脸上立刻堆起恍然大悟般的笑容，一拍大腿：“哎呀！你看看我这记性！糊涂了糊涂了！”
他扭头朝着亭子外正在指挥士兵喂马的年轻军校，拔高嗓门喊道：“刘三儿！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那姓刘的军校正是前几日在辰州城门口缴械的那个，闻声小跑过来，抱拳肃立：“国公爷有何吩咐？”
马进忠拿油腻腻的手指头点着他，语气带着一种“亲昵”的责备：“前几日在辰州，你是不是把你石将军家什里那点子鸟铳……忘在库里了？嗯？办事毛毛躁躁的！”
他根本不给那军校辩解的机会，大手一挥，
“去！从咱自己随军的家伙里，挑二十杆顶好的火铳出来！油擦亮堂点！给你石将军的弟兄们配上！麻溜的！”
刘三儿愣了一下，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石午阳，随即低头应道：“是！末将这就去办！”
转身快步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