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天保仿佛没看见,继续慢悠悠地说:“文书上说,洪承畴下了铁令,要在整个湘西的犄角旮旯里缉拿一个叫石午阳的……说是护国军的大头目,若是抓住活的,起码赏个总兵官做做。”
他放下茶碗,目光如炬,直直看向石午阳,
“老弟,你说这事……巧不巧?”
“锵——!”
石午阳身后的曹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腰刀出鞘半尺,寒光映着火塘,脸上杀气腾腾,一双牛眼死死瞪着彭天保!
“曹旺!”
石午阳一声厉喝,如同炸雷!
他头也没回,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把刀收回去!滚出去候着!”
他此刻虽然心沉到了谷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面上却强行稳住,屁股终于稳稳落座,甚至端起那碗滚烫的油茶,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啜一口。
滚烫的茶水入喉,灼烧感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彭天保看着石午阳这番镇定(至少表面如此)的反应,又瞥了一眼被石午阳呵斥得脸色涨红、悻悻然收刀退到门外的曹旺,
突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带着山林野性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个石老弟!临危不乱!是条汉子!”
石午阳放下茶碗,双手扶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然地迎向彭天保的笑眼,语气平静得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调侃:
“彭大哥要是觉得老弟这颗脑袋能换顶总兵官的帽子,值点钱,那老弟今天算是来对了地方。大哥只管动手,正好助大哥一步登天,荣华富贵!”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试探,也是豁出去的决绝。
“哈哈哈!”
彭天保的笑声更大了,震得吊脚楼的竹篾墙都嗡嗡作响。
他猛地一拍大腿,粗声道:“石老弟!你太小看你大哥了!太小看我彭家寨的土家人了!”
他收起笑容,神色陡然变得无比郑重,眼神里透着一股山岳般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豪气,
“我们土家人,讲究的是个‘义’字当先!一口唾沫一个钉!认准的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今日老弟你既然来了,那就是信得过我彭天保!说明你遭了难,无路可走!只要老弟你点个头,愿意留在咱这寨子里,我彭天保对天发誓!举全寨之力,豁出我彭家上下数千口人的性命,也定要护你周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他声音洪亮,斩钉截铁,带着山野土司特有的霸气和重诺!
这番话,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石午阳冰冷的心口!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上鼻腔。
他眼眶发热,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火塘前,
“扑通”一声,双膝结结实实跪在了彭天保面前!
“大哥!”
石午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大哥忠义如山,情义比天!午阳……午阳感激涕零!”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但正因如此,石午阳更不能留!”
彭天保浓眉一挑:“嗯?为何?”
石午阳看着彭天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大哥待我如手足,我岂能陷大哥于不义,置全寨老少于险境?清狗势大,洪承畴心狠手辣,我若留下,就是给大哥招来泼天大祸!这寨子,这青山绿水,岂能因我一人而毁?午阳宁死不为!”
他顿了顿,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但午阳今日冒死前来,确实是有一事,厚颜相求大哥!万望大哥念在结义之情,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