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不动心如死灰的刘文秀,石午阳只觉得心头堵着的那口浊气,比湘西这连绵的阴雨还要沉。
他黑着脸,带着同样憋了一肚子火的曹旺和陈大勇,闷头往老鹰崖的方向赶。
马蹄踩在泥浆里,每一步都溅起沉重的水花,也溅在他沉甸甸的心上。
常德府里的清兵赢了水战,可听说也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元气大伤。
刘文秀带着数万主力一退,缩回辰州去了,长沙府里的洪承畴那只老狐狸,也知道撬不动兵强马壮的大西军。
两边隔着几百里山水,又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哑巴仗。
这局面,像极了去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人沿着沅江支流的河岸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不知走了多远,天终于开了眼。
厚厚的铅云裂开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阳光,好歹算是放晴了。
脚下的泥泞也干了点,马蹄踏上去不再噗嗤作响,倒有些硬实的感觉。
这天,刚翻上一道不算高的山梁,走在最前面的石午阳猛地勒住了缰绳!
他整个人像被钉子钉住,脊背瞬间绷紧!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
对面那道更高的山岭背后,传来一阵阵模糊却透着兴奋的吆喝声!
紧接着,一大群原本栖息在山林里的鸟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在刚放晴的天空下慌乱地盘旋!
“下马!”
石午阳声音压得极低,短促得像刀锋划过。
他一个翻身滚鞍下地,动作干净利落。
曹旺和陈大勇心头一凛,毫不犹豫跟着跳下马背。
三人手脚麻利地把三匹累得直喘粗气的马牵到山梁背面一处林木稍密的洼地,缰绳胡乱拴在几棵歪脖子树上。
石午阳打了个手势,三人如同狸猫般伏低身子,借着嶙峋的山石和半人高的枯黄草窠子做掩护,
悄无声息地匍匐到山梁顶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瞳孔猛地一缩!
对面那道草木葱郁的山岭上,赫然拉着一排长长的队伍!
全是穿着正蓝旗号衣的八旗兵!
他们彼此间隔几步,手臂紧紧挽在一起,像一道移动的人墙,正朝着下方山坳的方向,缓缓地、带着压迫感地推进!
口中发出“哟嗬!哟嗬!”的驱赶声。
与此同时,山坳底部,出现同样是一长列穿着号衣的清兵(看服色是绿营),也手拉着手,严阵以待!
两股人潮,一上一下,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钳,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山坳中心合拢!
看这架势,怕是一千人都不止!
而在那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心,几只惊恐的影子在灌木丛和嶙峋怪石间疯狂地左冲右突!
有矫健的豹子,有炸了毛的野猪,还有其他一些看不清的野物。
嘶鸣、咆哮、绝望的呜咽混杂在一起,隔着山风隐约传来,令人心头发紧。
“乖乖……这么大阵仗……”
陈大勇趴在石午阳旁边,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低,带着难以置信,
“这……这是搁这儿围猎呢?”
石午阳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对面山岭上那些耀眼的蓝色旗帜和盔甲,重重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冰凉一片!
幸好……幸好刚才没骑着马大摇大摆地翻过这道梁!
要不然,此刻被当成猎物围在圈里的,可能就是自己三人三骑了!
“他娘的……”
旁边的曹旺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