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爷看他脸色变幻,知道话点到了,便岔开了话头:“行了,我这腿脚利索,肩上这点窟窿,死不了人。明天天一亮,我就得动身回京了。再次……”
他想说再次感谢。
“明天?!”
石午阳猛地抬头,打断他,眉头拧成了疙瘩,
“张姑爷!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外面鞑子斥候密布,万一撞上……”
“打住!”
张姑爷抬手制止了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石午阳熟悉的、带着点神秘和不容置疑的神情,
“这点路程,小意思。再说……”
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自有我的道。不走岳州北上。”
石午阳看着他笃定的眼神,知道这位爷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那……张姑爷,一路小心。”
张姑爷没再说话,只冲石午阳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带着点江湖人狡黠意味的神秘笑容。
随即,他像是耗尽了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着草垫,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昏黄的油灯火苗在他苍白的脸上跳跃,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石午阳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把水壶轻轻放在他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木屋,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山风在外面呜咽,吹过他的脸颊,带着山野间特有的凛冽气息。
他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脑子里还回荡着张姑爷那句话:“杀他难度跟杀皇帝一个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后怕,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
老鹰崖下的清晨,雾气还没散尽,林子里的湿气混着草木腐败的味儿,沉甸甸地闷在胸口,汗珠子不知不觉就顺着鬓角往下淌。
石午阳和张姑爷踩着湿滑的苔藓和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崖底豁口。
张姑爷肩上缠着的厚布条在粗布外衫下鼓起一块,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头看着比昨晚强了不少。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扯了扯罩在外面的粗布衫子,把那碍眼的“鼓包”又遮严实了点。
“行了,就这儿吧。”
张姑爷停下脚步,转过身。
山路崎岖,崖底这块小空地算是难得平整些的地方。
石午阳看着他肩头,眉头微蹙:“你这伤……路上颠簸,真要命。要不……”
“婆婆妈妈!”
张姑爷一摆手,打断了石午阳的唠叨,嘴角勾起一丝惯常的、带着点疏离又不太正经的笑意,
“这点皮肉之苦,搁在当年……哼,算个屁。”
他顿了顿,整了整其实并不凌乱的衣襟,单手随意地向石午阳一抱拳,动作洒脱,却因为牵动左肩,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下颌线,
“石将军,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回这条命,是你从阎王殿门口硬拽回来的。张家姑爷江湖浪荡,别的没有,这份恩情,”
他清亮的眼睛看着石午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记下了!山高水长,总有相见之日,届时必有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