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这是干什么！折煞我了！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个？我石午阳看见老哥遭难，能不伸手吗？快起来！地上凉！”
这时，曹旺也摇摇晃晃地蹭了过来。
他脸上还带着跑出来的泥印子，一双牛眼瞅着吕和安的后脖颈，突然嘿嘿一笑，伸出蒲扇大的、沾满泥污的手，就往吕和安后颈窝里摸去！
“嗷！”
吕和安吓得浑身一哆嗦，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缩脖子，惊恐地回头看向曹旺。
“哈哈哈！”
曹旺爆出一阵粗嘎又疲惫的大笑，震得旁边松明火把都晃了晃，
“吕老哥！吓着了吧？别怕别怕！我就看看……嘿嘿，我那一掌下去，劲儿使得还行不？脖子没给你劈折了吧？”
他得意地晃了晃自己那只大手。
吕和安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前晚上在俘虏营里，自己死活不肯走，情急之下就是这个莽夫一掌劈在自己后颈上！
他顿时又气又恼，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曹旺一眼！
那眼神，恨不得把曹旺生吞活剥了！
可偏偏嘴里又骂不出来——
毕竟是这莽夫救了他儿子。
“哈哈哈！”
曹旺看着吕和安那副憋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笑得更响亮了，震得旁边窝棚顶上的茅草簌簌往下掉。
他一边笑一边揉着笑疼的肚子，扯动了身上的伤，又疼得龇牙咧嘴。
石午阳看着这活宝，再看看一脸憋闷的吕和安，还有他怀里惊魂未定、却又带着点好奇偷偷打量曹旺的儿子，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了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谬感涌上来，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行了……都歇着吧……”
他挥挥手，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柳先生，粥……快点……”
说完，也顾不上再管旁人，在柳元晦的搀扶下，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己那间透出昏黄灯火的窝棚挪去。
寨子里，弥漫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大锅熬煮杂粮粥的、久违的粮食香气。
……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点着几堆篝火，火光跳跃，驱散着山中春日的寒意。
几口支在火上的大铁锅里，翻滚着粘稠的杂粮粥，混杂着腊肉丁和干野菜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横七竖八的汉子们端着粗陶碗，或蹲或坐，围着火堆稀里呼噜地喝着热粥，吸溜面条似的声响此起彼伏。
两天两夜的奔波和厮杀带来的疲惫，似乎都被这口热乎的吃食熨帖了几分。
吕和安裹着件寨子里人匀给他的旧棉袄，坐在火堆旁一个小木墩上，手里捧着一碗烫手的粥。
他儿子吕文焕紧挨着他，小口小口地啜着粥，眼睛还红肿着，偶尔怯生生地偷瞄一眼对面大口啃着杂粮饼的曹旺。
火光映着吕和安枯槁的脸，沟壑纵横，像是被苦难的刻刀狠狠犁过。
几口热粥下肚，似乎暖回了点精神。
吕和安放下碗，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搓着那粗糙的布料。
他低着头，声音干涩发飘，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那年……司令你们撤出宝庆后不久，鞑子的续顺公沈永忠就开了进来……要占地盘，要粮草，要民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