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县军营弥漫着一股糙米和汗馊味儿。
郝摇旗的住处更像个土匪窝,兽皮铺地,刀枪乱杵。
石午阳掀帘子进去时,他正歪在虎皮椅里啃羊腿,油光顺着络腮胡往下淌。
“哟!老弟!”
郝摇旗把骨头一扔,油手在裤腿上蹭了两下,
“稀客!坐!来一口?”
他抄起个粗陶碗就要倒酒。
石午阳摆摆手,开门见山:“大哥,家里出了耗子,啃人的。”
“哦?”
郝摇旗小眼睛眯起来,来了精神,
“啥耗子?”
“孙德胜,赵山河,”
石午阳吐出这两个名字,像吐出两颗带血的钉子,
“裹了谷里头五百弟兄,投了荆州的清狗!野人谷都是熟脸,去荆州风险太大,想找大哥借……”
“操!”
郝摇旗不等石午阳说完,一巴掌拍在油腻腻的矮几上,震得酒碗乱跳,
“放灯油烧了祖宗牌位的杂碎!”
他不但没怒,反而咧开大嘴乐了,露出一口黄牙,
“嘿!巧了!老弟你来得正好!”
他扭头冲帐外吼:“疤脸!把营里新来那俩‘串子’(走江湖的)叫来!快!”
没一会儿,屋帘一挑,进来两个人。
灰扑扑的粗布短褂,扔人堆里眨眼就找不着。
左边那个颧骨高耸,眼皮像是常年睡不醒耷拉着;
右边那个面皮焦黄,嘴角天生有点下垂,像总在发愁。
两人个头都不高,身板也不壮实,走路悄没声儿。
可石午阳行伍十几年,眼很毒,一打照面,心就落定了一半——这俩人眼珠子太干净!
不是清亮,是像结了冰的河面,底下沉着石头,看人时没啥情绪,扫过你咽喉、心口时却像被冷铁片子刮了一下。
“甘镇(明朝边镇甘肃镇)退下来的夜不收(侦察兵),”
郝摇旗拿油手指了指,
“世道乱了,在道上接点‘红活儿’(杀人买卖)糊口。手稳,嘴严。”
他又冲那两人努嘴,“这是野人谷的石将军,有‘硬柴禾’(棘手目标)要劈。”
两人上前一步,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冲着石午阳抱拳,腰弯得恰到好处,声音不高不低:“石将军。”
没多余的话,没一点江湖人的傲气,规矩得让人心里发毛。
“就他们了!”
石午阳拍板,干脆利落。
郝摇旗嘿嘿一笑,挥手让两人去帐外候着。
等帘子落下,他搓着下巴上的油渍,声音压低了些:“老弟,不是说当大哥还得收你钱,江湖规矩你是懂的,‘红活儿’得见‘花红’(酬金)。这二位手艺没得说,价钱……一人得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沾着羊油的手指头,在石午阳眼前晃了晃。
“三百两一个?”
石午阳眉头都没皱,
“成。”
“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