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马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闷响。
石午阳和孔四贞同骑那匹青马,孔四贞坐在前面,手腕上的绳索松松垮垮,随着骡子的颠簸轻轻晃悠。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魂儿,背脊挺得很直,却僵硬得像块木头,头微微低着,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
两天后,进入常德境。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曹旺勒住了马,拨开一丛挡路的刺藤,压低嗓子朝后头喊:“司令!前头山坳里有个小村子,稀稀拉拉几户人家,看着有烟火气儿!咱干粮快见底了,我去弄点?”
石午阳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瘪下去不少的干粮袋,点点头:“老柳去,你嘴皮子利索点,多弄点耐存的饼子和腌菜。给钱痛快些。”
他特意瞥了一眼孔四贞,补充道,
“钱还够吧?”
柳元晦应了声,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曹旺,身影很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和林木之中。
剩下的三人在原地等着。
林子里只剩风刮过树梢的呜呜声,偶尔夹杂几声不知名鸟儿的怪叫,气氛莫名地有些压抑。
曹旺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碎石,石午阳则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孔四贞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知觉的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柳元晦的身影从阴影里钻出来,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子,脚步飞快,脸上却没了平日的从容,眉心拧成了疙瘩。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沉重的粮袋横搭在马背上,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绑好粮袋,他才转向石午阳,
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司令,得赶紧走!”
石午阳倏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咋了?”
“不确定,”
柳元晦摇摇头,警惕地朝村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仿佛那里潜伏着什么怪兽,
“买粮挺顺当,给了银子人家也痛快。可就感觉村口有个汉子不对劲儿。”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蹲在村口磨刀石边上,像是歇脚的老农,可那眼神……扫过我的时候,亮得瘆人!我问过卖吃的,说那人是走亲戚迷了路,可那手……”
柳元晦伸出自己的手掌,比划着大拇指和食指内侧,
“我打身边过的时候,瞅见他虎口连着食指根那块儿,茧子厚得跟老树皮似的!那可不是握锄头把子的手!”
他又指了指自己腰腹的位置,
“虽然是蹲着,但那破棉袄下头,腰侧鼓囊囊一块!”
石午阳听完,二话没说,马上解开缰绳:
“走!”
他甚至没再追问一句“确定吗”。
柳元晦的江湖经验和直觉,是他们多少次生死关头趟出来的,比什么都可靠。
石午阳拽紧缰绳,青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就在他准备催动马儿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的孔四贞。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但石午阳敏锐地捕捉到,在柳元晦说到“有个汉子不对劲儿”的时候,她那低垂的头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想要侧耳听得更仔细些。
而当石午阳果断下令“走”的时候,她那被绳索捆绑的手腕,几根手指似乎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恢复死寂。
整个过程快得像错觉,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当石午阳低喝一声“上马”时,孔四贞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干脆。
她没有丝毫迟疑,甚至不用曹旺或柳元晦催促,自己就利落地踩着简陋的马镫,翻身坐到了青马背上属于她的位置——石午阳的身前。
动作虽然因为被缚着双手显得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近乎麻木的顺从和效率。
“驾!”
石午阳一抖缰绳。
三匹马立刻窜了出去,一头扎进更深的夜色和更密的林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