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大明永历五年十二月……”
文安之的祭文念得还是像茶馆说书的一样,忽高忽低带着韵脚。
老周听得直抠耳朵,曹旺的金牙咬住衣领才没打哈欠。
三叩首时,石午阳的铁盔撞得青砖闷响。
他起身抓过布巾擦灵牌,布巾拂过“王老六”的名字,灰扑扑的松木透出点黄亮底色。
……
晌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
石午阳扒拉着碗里的杂粮饭,米粒间混着沙硌牙。
王德发凑过来嘀咕:“司令,新祠堂的地界划好了,后山那片杉木林...”
“砍!”
石午阳撂下碗,
“扩建忠祠的梁柱要合抱粗的,地上要铺有青砖!”
王德发搓着手笑:“那得再雇三十个泥瓦匠,谷里头可没现成的……”
“找些江湖路子,去襄阳和夷陵这些大地方绑!”
石午阳抓起块蒿粑塞他怀里,
“跟匠头说,管饭不管工钱,干好了过年分猪肉!”
豆娘拎着陶壶过来添水,趁势往石午阳手心塞了块汗巾。
巾角绣着歪扭的野菊花,石午阳攥紧了,汗渍在花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文安之杵着他那枣木拐杖过来,袍角扫倒两棵秋菜苗:“石小子,结盟会定在初八,你圈里那三头猪……”
“杀!”
石午阳吼得山谷回声,
“再搭上两头羊!让十三家当家的看看,咱野人谷的待客之道!”
祠堂阴影里,最后一批灵牌正被抬进厢房。
阳光斜切过门槛,一半亮得刺眼,一半沉在幽暗里,像道泾渭分明的生死线。
……
公祭日才过去两天。
郝摇旗的马队卷着烟尘冲进谷口时,惊得赵竹生家小子尿了裤子。
这黑塔似的汉子跳下马,铁甲哗啦一响,熊掌般的巴掌拍在石午阳背上:“石兄弟!想煞老子了!”
石午阳被他箍得双脚离地,铠甲鳞片硌得生疼,咳着笑骂:“松……松手!老子没死在湖南,倒叫你勒断气!”
忠烈祠的香炉还冒着青烟,下午的时候李来享和袁宗第也到了。
袁宗第蹲在祠堂门槛上,指尖抹了把新供的牌位灰,闷头不说话。
李来享解了孝带,脖颈晒脱了皮:“石叔,猪圈让腾两间出来?弟兄们睡马棚也成。”
随后几日,野人谷像捅了马蜂窝。
刘体纯的骡队驮着整只野猪,贺珍的亲兵扛来三坛包谷酒,谭家兄弟更绝——二十筐活鱼在溪边扑腾,腥气招来满谷野猫。
“乱套了乱套了!”
王德发踩着满地黄泥浆,指挥102营的士兵们拆柴垛搭帐篷,
“刘将军的人睡东校场,谭字营扎西坡!哎那个谁——别在萝卜地里屙屎!”
文安之杵着拐杖巡营,花白胡子笑得直颤:“瞧瞧!老夫就说川东豪杰给面子!”
忽然抽鼻子嗅了嗅,一把拽住扛羊腿的伙夫:“后厨宰了几头?”
“牛羊是各位当家自带的,咱谷里的猪……”
伙夫话没说完,老头已蹿到石午阳跟前:“石小子!说好的三头肥猪呢?”
石午阳正跟郝摇旗掰手腕,闻言腕子一沉输了局:“急啥?”
他揉着发红的手腕努嘴,
“您老数数,刘体纯带五只獐子,谭文牵十头羊,郝大哥更扛来半扇熊肉——够吃到过年了!”
文安之瞪眼:“你抠门还占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