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撞开祠堂门板。
虽然屋角已经结上了蛛网,但香炉里依旧是插着香烛。
石午阳走到陈三爷的牌位跟前,用掌心擦拭着,
“去把赵竹生、刘志行和柳元晦叫过来!”
石午阳嗓子哑得像破锣,看向身后的亲兵。
……
三更灯火里,赵竹生抖开名册,黄纸脆得掉渣:“司令,有八千七百一十三人……”
“……把谷里识字的全喊来……司库还有多少松木板?三天后要公祭这些弟兄……”
石午阳坐在灵牌的梯架上,手里也拽着一块木板和小刀。
柳元晦突然抓起刻刀往手心一划,血珠子滴在松木上:“我刻小满的!他替我挡过箭!”
小满是柳元晦在房县时的小弟兄。
松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
刘志行埋头刻“周三狗”三字,忽然问:“六哥和栓子哥……算阵亡么?”
石午阳削木的手一滞,刀尖在“栓”字上豁了个口。
窗外传来守夜老卒的咳嗽,一声声砸在寂静里。
……
豆娘端着米粥推门时,石午阳已经回到了洞府,
他伏在矮案上,把户册摊得老开,手指沾着口水,一页一页地翻。
灯花“噼啪”爆响,映着他下巴新冒的胡茬。
“谷内开荒三千亩,亩产不足一石……”
账本上的墨迹被他的粗指磨得发毛,像被耗子啃过。
豆娘进来时猫着腰,踮着脚尖,生怕踩响地上的碎木屑。”
她把粥碗搁在刻了一半的灵牌旁:“喝口热的。”
石午阳抬头,灯光在她脸上打出一条柔柔的亮线。
他这才想起,豆娘的眉梢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那是十来年风吹日晒刻上去的。
他“啪”地合上册子,一把攥住她的手。
掌心碰掌心,全是粗粝的茧,像两块磨石。
从打洛阳府的时候,他就答应韩豆饼娶豆娘,如今都过去快十一年了。
“小妹,”
他嗓子发哑,
“等公祭完弟兄们,我就娶你过门。”
话像决堤的水,豆娘忍了这些年的委屈一下子冲出来。
她扑进他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胸甲,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石午阳揉着她的头发,像揉一只受惊的猫:“别哭,往后咱不分开。”
偏偏在这个时候,洞府里面隔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文安之抱着卷地图,一脚踩进来,一脚还在门外,愣成了半截木桩。
老头儿的胡子翘了翘,慌忙往后退:“哎呀,你们继续,我这老骨头眼拙!”
豆娘像被烫着似的,从石午阳怀里弹出来,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石午阳倒大方,一把把她拉回身边,掌心包住她手背:“文督师,别见笑,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豆娘低着头,手指在石午阳掌心里偷偷掐了他一下,既是羞也是甜。
文安之捋着胡子,笑得眼角全是褶子:“年轻人惦记婆姨,天经地义……要不我过会儿再来?”
豆娘赶紧起身,声音细却稳:“督师,粥送完了,你们忙大事。锅里还有,饿了俺再添。”
说完小碎步溜出门,背影在门口晃了一下就不见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米香。
文安之望着晃动的门帘,摇头笑:“好姑娘,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