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替他捶背时,摸到嶙峋脊骨隔着薄衫硌手。
“听见没?”
文安之喘匀气,指头点点窗外,“江浪拍岸,一声声催命呢。”
……
天色才泛开一丝白。
巴东县的木桥码头、城门洞码头等五个码头和渡口,火把映着江面像撒了层血点子。
党守素一脚踹开缠住缆绳的水草:“开船!还等哪个婆姨来送行啊?”
百十条船同时离岸,撞得水花四溅。
文安之坐的木船晃得厉害,老头屁股下虽然垫了不少褥子,但还是攥着船舷吐酸水,吐完了抹把脸干笑:“比...比云贵的盘山道还颠!”
……
船队拢岸过江后,大军一路无阻直奔兴安县。
这两年清军一直忙于江西、湖南、广东、广西等四省战事,鄂西和川东这一片防务空虚。
兴安城头的破旗懒洋洋飘着。
袁宗道带着几个老卒蹲在城头啃红薯,瞧见李来享的孝带,红薯“啪嗒”掉入城下。
“高大帅他……”
袁宗道喉结滚了滚,把后话咽了,转头吼向亲兵:“杀猪!把圈里那两头都宰了!”
忠贞营直接在兴安县城驻防休整。
石午阳归心似箭,婉拒袁宗道盛邀,便没留下来吃那两头可怜的猪。
领兵要急着赶往野人谷。
文安之却是坐不住了,执意要跟石午阳去野人谷瞧瞧。
石午阳劝他:“野人谷路险,您老就在兴安歇着。”
老头把药碗一推,拄着拐杖站得梆直:“当年张献忠追得老夫钻山洞时,你爹还在玩泥巴呢!”
处了几天,这督师老头还有趣的很。
没有官道,老头也不愿坐那憋屈的小马车,也骑马前往。
进谷的路越走越窄,有些都是崖壁上的羊肠道。
文安之的官袍下摆叫荆棘撕成条,露出的胳膊上爬满红痕。
“歇...歇脚!”
老头翻身下马,瘫在青石上喘气,喉咙里像塞了破风箱。
石午阳递过水囊,他灌两口突然瞪大眼——一条竹叶青正从石缝游向他脚踝!
“别动!”
石午阳刀光闪过,蛇头飞进草丛。
文安之却拿枣木拐杖戳了戳蛇身:“好家伙...泡酒大补!”
曹旺在前头挥刀砍藤蔓,金牙咬得咯咯响:“王德发这货到底有多长时间没出谷了!老子都快迷路了……”
“迷路才好,”
文安之突然咧嘴笑,豁牙漏风,
“鞑子的马队进不来,咱们的根就扎得牢!”
……
日头偏西时,山谷豁然开朗,远处已经能瞧见葫芦口了。
而在旁边的平坝上,歪歪扭扭竖着百十间茅屋,烟囱冒着炊烟。
几个光腚娃娃追着野兔跑,看见生人,“嗷”一声钻进草垛。
文安之拄着拐站在谷口,山风卷起他花白的头发。
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块硬蒿粑,掰一半塞给石午阳:
“这地方比安龙府的皇宫还踏实。”
石午阳接过粑粑,看老头深一脚浅浅一脚走向谷口,背影活像棵压不垮的老歪脖子树。
老周在旁啐了口泥:“这倔老头...比娘们还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