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腾蛟的三十多个亲兵随从早就跪了一地,有个年轻侍卫甚至主动解下了何腾蛟的佩剑。
“好,好得很!”
何腾蛟突然笑起来,花白胡子直颤,
“左良玉的旧部,果然一脉相承!”
徐勇脸色发青:“督师......”
“闭嘴!”
何腾蛟抓起砚台砸过去,“本督部宁做大明鬼,不当鞑子奴!”
砚台擦着徐勇的额角飞过,血顺着他的太阳穴流到新领的补服上。
徐勇摸了摸血,突然厉喝:“捆了!”
徐勇的亲兵们一拥而上时,何腾蛟还在骂,唾沫星子溅到徐勇脸上:“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骂声戛然而止——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块擦刀布。
衙门外,清军的龙旗已经插上城楼。
几个八旗兵蹲在墙角分食马进忠营里没来得及带走的腊肉,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何腾蛟被抬出来,哄笑着往他身上扔了块骨头。
何腾蛟被捆得像只待宰的猪,横在马背上颠簸。
寒风刮得他老脸生疼,嘴里塞的破布散发着铁锈和汗臭味。
他眯着昏花的眼睛,望着官道两侧熟悉的湘中田野——
上个月石午阳的那封信,就摊在他的案头,被他用砚台压着,嗤之以鼻。
“早知今日......”
何腾蛟此刻悔恨不已,喉咙里发出呜咽,却被马蹄声淹没。
清军大营里。
济尔哈朗的帅帐里烧着炭盆,暖得让人发困。
这位满清亲王正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毯上。
“何督师。”
他汉语说得字正腔圆,“你我皆为同庚,早过了知命之年,难道你看不出如今天下大势?”
披甲亲兵拽出何腾蛟嘴里的破布。
“呸!”
何腾蛟一口血痰吐在苹果上,
“蛮夷禽兽!”
济尔哈朗不恼,反而笑了。
他放下小刀,用满语对副将说了句什么,副将立刻掀帐出去。
不多时,远处传来第一声惨叫,这是何腾蛟的一名亲兵被砍。
“既然何督师看不起我们这些蛮夷。”
济尔哈朗擦着手,
“那就让蛮夷教教你,什么叫兵祸。”
……
当天下午,湘潭城内。
屠城的号角在未时响起。
清兵五人一队,踹开每户家门。
城东李记布庄的老掌柜正给孙女梳头,清兵的刀锋已经劈开他的天灵盖。
血溅在刚染好的靛蓝布匹上,小孙女吓得尿了裤子,被清兵用长矛挑着,甩进燃烧的染缸。
县学里的秀才们被赶到泮池边。
有人颤声背《正气歌》,话音未落,就被箭矢钉在明伦堂的匾额上。
“大明”的“明”字,渐渐被血染成暗红。
西街酒坊的地窖里,十几个百姓缩成一团。
清兵发现后,直接往窖口倒进火油。
焦臭味飘了三天三夜,直到正月二十六日封刀时才散尽。
何腾蛟被关押在湘潭城外的慧德庵中,日夜听着城内惨叫声不止,他内心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