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重新上马时,石午阳瞥见城门口闪过几个穿蓝布衫的身影。
那是常德府衙的差役——两年前可没这些人。
前面高一功突然回头:“石兄弟!听说你们路过新化没搭理牛万财?”
他笑得眼睛眯成缝,“那牛瞎子最近可抖起来了,自称什么'新化总兵'……”
“跳梁小丑罢了。”
石午阳夹了夹马肚子赶上他,顺手掸去袖口沾的草屑,
“等收拾了长沙的鞑子,回头捏死他就像捏个臭虫。”
高一功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护城河边的白鹭。
护国军的队伍像条疲惫的土龙,缓缓游进常德城张开的巨口。
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护国军的马蹄踏进常德城门的那一刻,石午阳猛地勒住了缰绳。
一阵裹着焦糊味的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眯起眼,喉头突然发紧——
这哪里还是他记忆中的常德府?
街道两旁的房屋像被巨兽啃过似的,只剩下黑黢黢的骨架。
几根焦黑的房梁斜插在废墟上,像死人伸向天空的手指。
有个老汉蹲在瓦砾堆里扒拉什么,听见马蹄声连头都没抬,活像尊泥塑。
“这……鞑子烧了城?”刘魁张着嘴,手里的缰绳松了都没察觉。
他的马低头嗅了嗅地面,突然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倒退两步——
地上有块发黑的骨头,不知是人还是牲畜的。
石午阳扭头看向高一功。
这位“龙虎将军”正用马鞭挠着下巴,新剃的胡茬青乎乎一片:“是马进忠……”
“马进忠?!”石午阳大为惊讶。
高一功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落在烧变形的铜门环上,
“听闻何腾蛟从广西入湘后,堵制辅就亲自到夔东找我们,马进忠这二锤子货听说我们要来,提前半个月就放火烧城……常德现在是一座空城!”
“这马进忠也太不是东西了……”刘魁听后,狠狠骂了一句。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婴儿啼哭,声音细得像猫叫。
石午阳看见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蜷在窝棚里,怀里的孩子瘦得只剩个大脑袋。
窝棚是用半截破船和茅草搭的,船帮上还留着\"常德漕运\"四个褪色的红字。
“这他的比宝庆府还惨。”
刘魁不知何时下了马,正帮个老婆婆扶起歪倒的水罐。
老婆婆的蓝布衫下摆少了半截,露出的脚踝上结着厚厚的血痂。
高一功的坐骑突然踩到根烧焦的椽子,\"咔嚓\"一声脆响。
“马进忠额怂带着抢来的三十车财物从常德跑了。”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颗金牙,“这怂倒是会挑时候。”
石午阳的马蹄踢开挡路的一只破铁锅。
锅底还粘着些黑乎乎的糊糊,几只蚂蚁正围着打转。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马总兵这么怕忠贞营?”
“怕个锤子!”
高一功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断墙上的麻雀,
“他是怕……”
话到一半又咽回去,转头对亲兵吼:“愣着干啥?快去给石将军的弟兄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