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一听高沙守备官那话茬儿,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马缰绳,身子微微前倾,眼睛死死盯住对面那个胡子拉碴的守备官,声音都绷紧了:“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头顶’?什么叫‘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刘总戎’了?这……这话从何说起?”
这事儿太要命了!
刘承胤要降清,按理说应该是捂得死死的绝密!
怎么连市集的一个守备官都门儿清?
那守备官看着石午阳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反倒咧开嘴,露出一丝带着苦涩和嘲讽的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荒诞又憋屈的场景。
他左右扫了一眼,确定只有石午阳和他那两个贴得紧紧的亲兵,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还是带着点湘西土话的腔调:
“石将军,咱这话说出来,你怕是都不信!嘿嘿,咱们那位威风八面的刘总戎啊……”
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别看他蛮横,却也是个大孝子,很怕他母亲张夫人!”
“怕老夫人?”
石午阳知道这事,故作惊讶。
“可不是嘛!”
守备官骑在马上一拍大腿,
“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武冈城里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穿得人五人六的,戴着咱湘西这儿的竹斗笠,天再热也没摘下过,一看就不是好人!后来俺才晓得,那都是北地派来的斥候!总戎大人不敢在武冈城里见他们啊!为啥?怕被他家老太太撞见!老太太那脾气……你是没见过,要是知道她儿子私会鞑子,能当场拿拐棍把他脑壳敲开瓢儿!”
石午阳听得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刘承胤那种骄横跋扈的军阀,竟然如此畏惧自己的老母亲?
而是想不到鞑子的探子吊着个金鼠辫,竟然在这南明军防区里出入如同无人之境。
那守备官打马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继续道:“所以啊!刘总戎找了个由头,跑到咱这高沙集市来了!就在……就在咱那守备衙门后堂,咱可是亲眼看着呢!”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浑身冰凉的时刻,眼神里带着惊悸和鄙夷,
“那几个北地来的家伙,趾高气扬地坐在上首。咱们刘总戎大人……他……他亲自搬了个小鼓凳,坐到屋子当中!其中一个北佬,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递过来一把剪子……一把闪着寒光的剃头剪子!”
守备官的声音微微发颤,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没戴头盔,扎着头布的后脑:
“刘总戎那会儿……咱是看得真真儿的!他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额头上的汗珠子,黄豆那么大!手都在抖!可他……他居然真就拿起那把剪子!咱当时就站在堂下值守,离得近,听得见那‘咔嚓、咔嚓’的声响!就看着他亲手……亲手把自己额前那留了几十年的头发……一缕一缕……绞了下来!那掉在地上的头发……黑乎乎一团……”
守备官咽了口唾沫,像是要压下那股恶心劲儿:
“完事儿了,脑壳头顶前面光秃秃的,就剩下后脑勺那点儿了!那北佬还嫌不够利索,又递过来一把薄薄的剃刀……刘总戎就那么……就那么闭着眼,让人家在他光头皮上刮!那‘嗤嗤’的声音……听得咱……咱心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