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武冈城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几人的马蹄声在空寂的夜里格外响亮。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刘承胤那副嚣张嘴脸,一会儿是永历陛下看似闲谈实则敲打的话,最后都化成一个念头:这借粮,算是黄了。
回到给安排的驿馆,那破院子里就两间还算齐整的屋子,他带来的十几号亲兵挤在隔壁大通铺。
曹旺和吕和安两人一路跟在后面,
曹旺看他脸色比锅底还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闷声问:“司令,给您弄点热水?”
石午阳摆摆手,径直进了自己那间。
屋里就一张硬板床,一张瘸腿桌子,一盏豆油灯闪着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晃晃悠悠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
他重重坐到床沿,开始卸甲。
冰凉的甲叶子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解下甲胄,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又半干的中衣,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他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娘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骂刘承胤,还是骂自己沉不住气。
明天一早,无论如何得去辞行。
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憋闷。
宝庆府那边几千张嘴等着粮下锅呢,实在不行……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还能去哪儿刮点粮草。
附近鞑子所占据的衡州?还是南明控制的永州?靖州?都是虎口夺食的地方。
正想着,门外传来曹旺压低的声音:“司令,何督师来了。”
石午阳一愣。
何腾蛟?这么晚了,他来干嘛?兴师问罪?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开门。
门外,何腾蛟没穿官服,只罩了件深色的普通纱衣,身后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小厮。
昏黄的灯光下,何腾蛟那张老脸显得格外疲惫,眼袋沉沉地坠着,看向石午阳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倒有几分无奈。
“石将军,”何腾蛟声音不高,透着点沙哑,“夜深打扰了。”
石午阳侧身让他进来,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屋里唯一那把还算完好的椅子。
屋里太小,小厮放下食盒就知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何腾蛟没坐,走到桌边,亲自打开了食盒。
一股混合着腊肉香和米饭气的温热味道顿时飘了出来,在这简陋的驿馆里显得格外诱人。
食盒里是两碗还冒热气的米饭,上面盖着几大片油亮亮的腊肉,旁边还有一小碟翠绿的腌菜。
“下午的宴席没吃好,年轻人想必也饿了。”
何腾蛟把一碗饭推到石午阳的面前,自己却没动,“都是些家常东西,垫垫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