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堵公这般模样,石午阳心下了然。
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撤去宴席,换上清茶!”
洞外值守的士兵们迅速行动,杯盘狼藉的桌面被清理一空,换上粗瓷茶碗与冒着热气的茶壶。
喧嚣的热浪被驱散,洞府内瞬间陷入一种沉重压抑的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石午阳亲自为堵胤锡等人斟茶,坐回主位,目光如炬直视堵胤锡,开门见山:“军门大人,石午阳虽然身处深山,亦知军务繁冗。您千里跋涉,亲临敝谷,绝非仅为观礼饮宴。此间再无外人,军门若有钧命,但请明示!护国军上下,洗耳恭听!”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堵胤锡。
洞内空气仿佛凝固。
堵胤锡端起茶碗,凝视着袅袅上升的白气,仿佛透过水雾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烽火狼烟与尸山血海。
良久,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之力的叹息从他胸腔发出:“唉……石将军快人快语。本抚此来……”
他停顿片刻,声音艰涩异常,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怆,“实因……湖南局势,已然……崩坏!”
“崩坏?!”
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在座众人的心口!
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所有人。
堵胤锡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刻骨的痛楚与深深的无力:“孔有德、尚可喜、耿忠明三逆贼,挟所部主力南下,势如疯魔!三月间,长沙城破!常德失守!湘阴沦陷!湘北屏障……荡然无存!我等愧对朝廷...已退守至湘西慈利。”
他声音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何腾蛟何督师……指挥失措,调度无力,也已……败退至永州!”
“何腾蛟!”
郝摇旗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虬髯戟张,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怨气,
“又是这个何大草包!在湖南时,尽会使绊子!克扣粮饷!排挤我等!如今倒好,把湖南也败光了!”
一旁的袁宗第脸色阴沉,手中的粗瓷茶碗被捏得咯咯作响。
堵胤锡没有否认郝摇旗的指责,反而痛苦地点头,语气充满了苦涩与无奈:“郝将军所言……虽激愤,却非虚言!湖南境内,各部猜忌倾轧,壁垒森严!官军视义军如寇仇,义军视官军若仇雠!甚至……”
他看向石午阳,坦承了一个更残酷的事实,
“……本抚与何督师之间,亦因方略、权责、用人诸事,嫌隙日深,难以……勠力同心!如此一盘散沙,如何抵挡清军三路铁蹄?!湘北半壁,眼看……眼看就要尽付敌手了!”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洞府内死寂!沉重的呼吸声交织着炭火的噼啪。
湖南的全面溃败,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婚宴的最后一丝余温,将所有人的心拖入绝望的深渊!
堵胤锡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钉在石午阳身上,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本抚此来鄂西,不为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