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瓦尔·弗塔根魁梧的身躯如同被冰封的远古雕像般僵立在原地。他没有回头,熔岩般的眼眸深处却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仿佛地核在冰壳下痛苦地沸腾。阿尔萨斯传递出的意念微弱如风中残烛,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骨——阻止它们。没有辩解,没有承诺,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反应,一种对“失控天灾”这一存在本身的极端厌恶与……或许是迟来了太久的责任感的萌芽?这微弱却纯粹的反应,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让伯瓦尔感到一种沉重的、混杂着苦涩的确认。那残魂,哪怕破碎至此,依旧烙印着对无序毁灭的憎恨。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几乎要再次凝固,将静滞之间化为永恒的冰棺时,一声高亢、清越、充满了原始生命活力的奇异鸣叫,如同穿透厚重铅云的第一缕阳光,骤然刺破了冰冠堡垒无处不在的死亡低语和血腥喧嚣!
鸣叫声来自堡垒之外,来自诺森德那铅灰色、永远飘散着冰冷细雪的天穹。它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瞬间攫取了激战余波中所有尚存意识者的注意。正在废墟间扑咬撕扯残骸的食尸鬼,动作猛地一滞,腐烂的头颅茫然抬起;举着符文巨剑、在断壁残垣间保持戒备的黑锋死亡骑士们,头盔下冰冷的魂火剧烈摇曳;倚靠着冰冷墙壁、圣光黯淡如风中烛火的提里奥·弗丁,疲惫的眼皮艰难地掀开。甚至连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和冰晶,似乎都为之一震。
伯瓦尔猛地转身,厚重的肩甲带起一阵寒风。他熔岩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密室厚重闸门上狭窄的观察缝隙,投向堡垒之外被风雪笼罩的混沌景象。在他身后,阿尔萨斯那团悬浮在冰冷平台上的模糊灵魂光影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潭,涟漪扩散,似乎被这充满生机的异响所扰动,带着一种本能的排斥与不安。
堡垒上层,靠近一处被激烈战斗撕裂的巨大冰窗破口旁,达里安·莫格莱尼布满血污和凝结冰霜的苍白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影之哀伤沉重的剑尖垂落,在冰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一只龙。
但它绝非诺森德冰原上常见的、散发着死寂寒气的冰霜巨龙骸骨。它庞大而优雅,双翼展开时仿佛能遮蔽整个堡垒投下的阴影,覆盖着光滑如最上等翡翠精心打磨而成的鳞片。在诺森德阴沉的天光下,那些鳞片流淌着温润而充满生机的光泽,如同初春森林最鲜嫩的叶片凝聚了生命的精华。它的体型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每一次有力的振翅,都搅动着凝固的空气,带起一股股清新的、带着遥远湿润泥土与古老森林芬芳的气流。这股气息与堡垒内污浊腐臭、浸透鲜血与死亡的气息形成刺鼻而荒诞的对比。一双巨大龙瞳,充满了智慧与跨越漫长岁月的古老沧桑感,如同两颗在风雪中燃烧的祖母绿宝石,穿透翻卷的雪幕,精准地锁定了堡垒深处伯瓦尔所在的静滞之间的方向。强大的生命能量场以它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让周围飘落的雪花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也让下方废墟中一些低阶的食尸鬼和骷髅本能地感到极度不适,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蛆虫,发出畏惧的嘶嘶声,惊恐地向更深的阴影中退缩。
翡翠巨龙!而且是守护巨龙军团中,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麾下最强大的子嗣之一!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亡者的国度?这纯粹的生机,是这片冻土永恒的诅咒中从未有过的色彩。
巨龙悬停在堡垒破口外的风雪中,姿态从容,如同巡视领地的君王。它无视了下方因它出现而骚动不安的亡灵海洋,也无视了堡垒内部因克尔苏加德叛乱和伯瓦尔强行镇压而残留的混乱能量乱流。它没有发出攻击性的咆哮,也没有任何威胁的姿态,只是再次昂起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更加悠长、更具穿透力的鸣叫。这一次,伴随着那震撼灵魂的清越长鸣,一道凝练的、宛如实质的翠绿色光流,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柱,骤然从它的口中喷吐而出!这道光流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精准地穿过冰窗的巨大破口,穿过层层叠叠的残破回廊和崩塌的穹顶结构,径直投射向堡垒最核心、最黑暗的区域——目标直指伯瓦尔所在的静滞之间!
翠绿的光流如同温暖而纯净的生命泉水,瞬间充满了这间冰冷、死寂、被死亡与统御之力浸透骨髓的密室。它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柔和,仿佛初春融雪汇聚的第一道溪流。光芒扫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死亡阴霾和血腥气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净化般迅速淡化,墙壁上那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冷符文也短暂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意。这道饱含生命本源力量的光流最终在伯瓦尔面前汇聚、凝实,化作一片足有成年人类塔盾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翡翠龙鳞。龙鳞静静地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散发着强大而温和的生命能量波动,其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的金色符文,构成复杂而神圣的图案。
伯瓦尔熔岩般的目光紧紧锁住这片悬浮的龙鳞,头盔下的面容凝重如山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属于红龙女王阿莱克斯塔萨本人的强大意志烙印,那是一种如同浩瀚森林般磅礴而慈爱的气息,同时还有一段被精妙封印在纯粹生命能量中的信息流在脉动。他缓缓伸出被厚重萨隆邪铁护甲包裹的右手,掌心向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谨慎,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片悬浮的、散发着盎然生机的龙鳞。
就在他冰冷的金属指尖即将触碰到龙鳞那温润边缘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最深层面的悸动,如同冰冷的闪电钻入脊椎,猛地从密室中央平台的方向爆发!伯瓦尔熔岩般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头!
只见悬浮在冰冷平台上的阿尔萨斯,那团原本微弱、明灭不定如同残烛的灵魂光影,在翡翠龙鳞散发出的、浓郁到极致的生命能量场的直接刺激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性的剧烈反应!光影不再是模糊混沌的一团,而是疯狂地扭曲、拉伸、变形,仿佛一个被投入滚油中的溺水者在拼命而无望地挣扎。构成他残魂的冰冷死亡本源能量,与龙鳞散发出的温暖生命绿光发生了最根本层面的激烈冲突、碰撞!无声的“滋滋”湮灭声在灵魂层面炸响,如同冰水浇入滚烫的油锅。阿尔萨斯传递出的不再是意念,而是纯粹的灵魂层面被撕裂、被灼烧的无声尖啸!那尖啸虽无物理声响,却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伯瓦尔和一旁提里奥·弗丁的灵魂深处,让他们感到头皮瞬间炸开,灵魂核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啊啊——!”阿尔萨斯无形的“躯体”在平台上剧烈地弓起、疯狂地抽搐。翡翠龙鳞的生命光辉,对他这纯粹由死亡能量构成的残魂而言,无异于最炽烈、最纯粹的毒药!来自生命本源的灼烧感形成的痛苦如同毁灭性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意志。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失控般汹涌喷发:圣光灼烧亡灵的刺目景象、乌瑟尔临死前那双刻满愤怒与失望的金色眼眸、斯坦索姆被他以“净化”之名点燃的无辜平民在圣火中扭曲哀嚎的身影……这些深埋于灵魂炼狱的恐怖画面,与此刻侵入灵魂的、带着抚慰与生机的温暖绿光残酷地重叠在一起,化作了无法形容、直达存在本质的恐怖酷刑!绿光每闪耀一分,那些记忆中的痛苦便清晰十倍,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最脆弱的连接处彻底焚毁。
“阿尔萨斯!”提里奥·弗丁沉声低喝,灰烬使者瞬间抬起,圣洁的光芒本能地在他衰老却依旧挺直的躯体上涌动,想要压制那狂暴失控的死亡能量波动。然而,那狂暴的痛苦尖啸中蕴含的破碎感,让这位老圣骑士强行止住了动作,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紧绷,眼中充满了不忍与挣扎——贸然注入圣光,对这脆弱如风中残烛的灵魂,可能造成更彻底的毁灭。
伯瓦尔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反应快如撕裂夜空的闪电。在阿尔萨斯的灵魂濒临被生命能量彻底点燃、溃散湮灭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触碰翡翠龙鳞的手猛地一握!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被狠狠浸入万年冰水!翡翠龙鳞上那温暖、充满生机的绿色光晕,瞬间被伯瓦尔身上尚未完全平息的、源自统御头盔残余力量的冰冷死亡气息所猛烈中和、压制!龙鳞本身并未受损,依旧温润流转,但其散发出的、无差别扩散的强大生命能量场,被伯瓦尔以新晋巫妖王的绝对意志强行约束、隔绝!一道无形的、由纯粹统御之力构成的屏障瞬间形成,如同最坚固的冰墙,将阿尔萨斯那团痛苦扭曲的灵魂光影与那致命的生命暖流彻底隔离开来。
密室内狂暴的能量冲突瞬间平息。阿尔萨斯那扭曲挣扎的灵魂光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骤然瘫软下来,重新缩成一团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蓝色光点。光芒比之前更加暗淡、更加飘渺,传递出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深入骨髓、无法驱散的痛苦余韵。他“蜷缩”在冰冷的平台上,无形的“躯体”微微颤抖着,如同暴风雪后枝头一片被蹂躏殆尽、随时会粉碎的枯叶,脆弱得令人心颤。
伯瓦尔这才缓缓松开紧握龙鳞的手,金属指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片巨大的翡翠龙鳞安静地悬浮在他面前,光芒内敛,温润依旧,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冲突只是幻觉。但显然,那狂暴的冲突触动了它内部精妙的封印。龙鳞表面那些流淌的金色符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骤然亮起,放射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一道清晰、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源自亘古的威严女性声音,直接在伯瓦尔、弗丁,甚至意识模糊、仍在痛苦余波中颤抖的阿尔萨斯的灵魂深处同时响起:
“吾乃阿莱克斯塔萨,生命缚誓者。诺森德的守护者,巫妖王伯瓦尔·弗塔根,聆听来自巨龙群岛的呼唤。”
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浩瀚力量,如同春日暖阳融化坚冰,悄然驱散了密室中残留的部分冰冷与暴戾气息。
“古老的封印已然松动,巨龙群岛自漫长的沉眠中苏醒。然而,苏醒伴随的并非纯粹的新生,而是深重的创伤与前所未有的危机。吾等守护者之力已然失落,源自世界根源的伤痕(萨格拉斯之剑留下的创口)、虚空古神垂死挣扎时散播的恶毒诅咒(恩佐斯最后的低语)、以及时空本身的紊乱风暴,正一刻不停地侵蚀着群岛的根基。翡翠梦境的腐化重现,其源头之深邃黑暗,远超以往任何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