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斯利亚堡,这座悬浮于猩红天幕下的哥特式巨构,本身就是一曲凝固的罪孽圣咏。尖塔如忏悔者嶙峋的指骨刺向永恒暮光,拱券上垂挂的、流淌着暗红光泽的帷幕,恍若凝固的血瀑。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腐香,那是心能过度萃取与古老血誓交融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啜饮稀释的苦楚。巨大的彩绘琉璃窗滤下污浊的光,将伯瓦尔·弗塔根身上残破的联盟甲胄与达里安·莫格莱尼黑锋骑士的狰狞板甲,染成一片片斑驳的、不祥的淤紫。他们作为见证者,被无形的威压钉在审判庭边缘冰冷的黑曜石地砖上,脚下蚀刻的繁复法阵,正贪婪地汲取着空间中每一丝游离的能量——包括他们因戒备而绷紧的生命力。
“肃静!肃静,卑微的访客与高贵的罪裔!”一个尖利如刮骨的声音撕裂了粘稠的空气。高阶收割者之手,卡鲁斯,他枯瘦的身躯裹在华丽却陈旧的金线黑袍里,悬浮于审判席侧翼。他苍白的手指指向审判庭的核心,那里矗立着一座孤峰般陡峭的罪碑,其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以无数凝固的哀嚎与悔恨压缩而成,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影。“看呐!血河的源头,罪孽的归宿!罪碑昭示,审判将至!艾泽拉斯的来客,凛雪!上前,直面你的‘债务’!”
无数双眼睛,从环绕审判庭、如同秃鹫栖息于悬崖般的猩红包厢中投下。温西尔贵族们,这些优雅的吸血鬼,面容苍白如月下古瓷,嘴角噙着永恒不变的、充满审视与饥渴的浅笑。他们华服上的宝石闪烁着心能的光泽,手中水晶杯盛着粘稠的暗红液体。低语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是期待,是嘲弄,是永不餍足的窥私欲。空气骤然沉重,无形的锁链缠绕上每一个闯入者的灵魂。
凛雪,踏前一步。
冰霜在她落脚处无声蔓延,瞬间冻结了那试图攀附上来的、由纯粹罪责感凝成的暗影触须。她站在罪碑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渺小如雪原上的孤松,却挺拔得让整个纳斯利亚堡的尖顶都为之低垂。巫妖王的甲胄——那融合了诺森德万年寒冰与陨落泰坦金属的造物,在雷文德斯污浊的光线下,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折射出一种刺骨的、拒斥一切污染的幽蓝寒芒。霜之哀伤斜挂在她背后,剑匣在鞘中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冰原狼嗅到了血腥。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与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她周身弥漫的并非亡灵的腐朽,而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的寒冷与静默。
审判席的最高处,猩红帷幕如同凝固的血浪向两侧滑开。德纳修斯大帝,雷文德斯的主宰者,慵懒地斜倚在他那由罪碑碎片与扭曲灵魂熔铸而成的巨大王座上。他俊美得近乎妖异,银白长发流淌如月光织锦,血红的眼眸深邃如吞噬星辰的黑洞,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啊…凛雪,”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奇异的共鸣,每个音节都像浸透了最醇美的毒酒,在审判庭的穹顶下回荡,直刺灵魂,“艾泽拉斯的巫妖王…亡者国度的‘女王’。你的灵魂…如此沉重,如此…美味。”他修长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指甲是优雅的暗红色。“背负着一个世界的死亡与一个王子的堕落,踏入我的领域。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雷文德斯会聆听你的诉求?而不是将你…拆解,品尝你灵魂中那令人迷醉的绝望与…冰冷的守护执念?”最后一个词,带着赤裸裸的嘲讽。
凛雪抬起头。兜帽阴影下,两点冰蓝色的寒芒骤然点亮,如同极夜中永不坠落的星辰。那目光穿透审判庭的污浊光晕,直刺王座上的存在。
“凭我直面深渊,未曾后退。”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极地冰原上刮过万年冻土的寒风,瞬间压下了所有温西尔的低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凭我所背负的,并非逃避,而是责任。凭我此来,非为乞怜,只为真相与…救赎。”
“救赎?”德纳修斯发出一声轻快的、如同水晶碎裂般的笑声,优雅地摊开手,“多么…天真而傲慢的词汇。在雷文德斯,我们只谈‘代价’与‘平衡’。你的罪孽,巫妖王,早已烙印在罪碑之上,沉重得足以压垮一个位面!让我们…细数你的‘功绩’?”
他血红的眼眸光芒暴涨。环绕审判庭的无数猩红玻璃窗骤然亮起,不再是滤光的屏障,而化作了巨大的、扭曲的投影屏幕。同时,凛雪脚下的罪碑爆发出刺目的、污秽的暗红光芒,无数由纯粹罪责能量构成的、滑腻冰冷的暗影触须猛地窜出,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脚踝、小腿,甚至试图刺穿她的寒冰护甲!
第一幕,在最大的窗幕上轰然展开:
斯坦索姆的炼狱。不再是模糊的记忆,而是身临其境。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精美的建筑,浓烟遮蔽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天空。绝望的哭嚎、诅咒、垂死的呻吟汇成刺耳的交响。年轻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王子,金发被血与烟尘粘结,英俊的面容因愤怒与痛苦而扭曲,那双曾经清澈的蓝眸此刻燃烧着毁灭的火焰。他挥舞着圣光尚未完全褪去的战锤,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净化!为了洛丹伦!”画面聚焦在一个转角,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蜷缩在燃烧的马车残骸下,惊恐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王子高举的、沾满粘稠黑血的战锤。
“砰!”沉闷的撞击声并非来自幻象,而是直接作用于凛雪的灵魂!她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缠绕她的暗影触须骤然收紧,勒入寒冰甲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冰冷的罪责感,混合着无辜者临死前最纯粹的恐惧与怨恨,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疯狂地刺向她意识的核心。她闷哼一声,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脚下冻结的冰霜瞬间蔓延开更大的范围,试图抵御那源自灵魂深处的侵蚀。
“看啊!”德纳修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享受的颤音,“因你的沉默,因你未能阻止!一个本应守护人民的王子,亲手点燃了堕落的引信!这是你的第一重罪——默许之殇!你本可现身,本可阻止!但你选择了观望,选择了让命运的绞索收紧!这些灵魂的哀嚎,都是你的债务!”温西尔贵族们的低语变成了兴奋的嘶嘶声,如同嗅到血腥的群鲨。
“不…”旁观的伯瓦尔低吼出声,圣光不受控制地从他残破的肩甲裂隙中迸发,形成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晕,试图驱散那弥漫而来的绝望气息。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旧伤似乎在幻象的刺激下隐隐作痛。达里安·莫格莱尼则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灰烬使者符文剑在剑鞘中剧烈震颤,冰冷的死亡之力与圣光形成微妙的对抗,他头盔下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些缠绕凛雪的触须,随时准备拔剑。
凛雪深深吸了一口雷文德斯那甜腥腐朽的空气。冰蓝色的光芒在她眼中如同风暴般凝聚、压缩。她没有去看那些幻象,目光反而穿透了它们,仿佛直视着审判席上的德纳修斯,又或者,是直视着更遥远的、属于阿尔萨斯的痛苦深渊。
“我非全知之神,”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冷,更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彼时的我,亦在深渊挣扎。耐奥祖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我若现身,混乱只会提前,只会更甚!阻止一个被恐惧与愤怒吞噬的王子?”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苍凉,“那时的他,可会听?抑或,我的出现,只会成为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投向耐奥祖的怀抱?沉默,有时是避免更大灾难的唯一选择!这份‘默许’之罪,我担!但绝非因懦弱,而是权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寒气轰然爆发!不再是防御性的冻结,而是充满攻击性的、锐利无匹的冰风暴!咔嚓!咔嚓!缠绕在她腿上的罪孽触须被狂暴的极寒瞬间冻成灰白色的脆弱晶体,随即在她一个轻微的迈步动作下,寸寸崩裂,化为齑粉!冰霜沿着罪碑的表面疯狂蔓延,发出刺耳的冻结声,暂时压制了那污秽的暗红光芒。审判庭的温度骤降,温西尔贵族们华丽的服饰上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几个靠得近的甚至发出了不适的惊呼。
德纳修斯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浓烈的兴味取代。他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第二幕幻象,带着更加刺骨的恶意降临:
冰封王座之巅。呼啸的极地罡风如同亿万怨魂的尖啸。老迈的泰瑞纳斯国王,洛丹伦的雄狮,此刻却像一个迷途的、心碎的普通老人。他步履蹒跚,顶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寒风,一步步登上那由无数亡骸与寒冰铸就的、象征绝望的尖峰。他的王冠歪斜,华丽的貂绒大氅被风撕扯得褴褛不堪,脸上刻满了深深的沟壑,每一道都盛满了不敢置信的悲伤与一个父亲最深沉的绝望。他颤抖着伸出手,声音在狂风中破碎不堪:“我的儿子…阿尔萨斯…求求你…回头…”回应他的,是霜之哀伤那毫无怜悯、冰冷刺骨的剑锋!剑光一闪,带着死亡的绝对寂静。老国王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无力地倒下,滚落在冰冷的王座基座旁。镜头冷酷地定格在阿尔萨斯戴上统御之盔的瞬间,那双彻底被冰蓝死寂占据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王子的情感彻底湮灭。而在这令人心碎的弑父场景边缘,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寒冰与阴影构成的女性轮廓(凛雪)若隐若现,她的存在似乎并未阻止,更像是一个…冷漠的见证者。
“轰——!”
这一次,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剧烈爆炸!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凛雪的灵台上。比斯坦索姆强烈百倍的痛苦、悔恨、以及一个父亲被至爱之子亲手终结的滔天绝望,混合着霜之哀伤那冰冷的诅咒之力,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狂暴地冲垮了她以寒冰构筑的精神堤坝!她再也无法保持挺立,身体剧烈地摇晃,单膝猛地砸在冰冷刺骨的黑曜石地砖上!膝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坚硬的石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覆盖上厚厚的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