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重幻象带来的痛苦与动摇尚未平息,第三重景象已如最深邃的噩梦降临。
这一次,没有具体的场景,只有无垠的、死寂的黑暗宇宙。艾泽拉斯,那颗蔚蓝的星球,悬浮在虚空中,但它的光芒正在急速黯淡。星球表面,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中喷涌着紫黑色的脓血(虚空能量)。环绕着它的,是无数冰冷、破碎的星舰残骸——那是联盟、部落、巨龙、甚至天灾军团最后的舰队,如同环绕恒星尸体的尘埃带。
在这片冰冷死寂的宇宙坟场中央,唯有一座孤高的、由寒冰与骸骨构成的巨大王座矗立。王座之上,坐着一个身影。冰霜王冠依旧悬浮,但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凛雪“看”清了王座上的自己——银白的长发彻底失去了光泽,枯槁如衰草;曾经清澈如冰湖的蓝眸,只剩下两个燃烧着微弱冰焰的空洞;她的身体被无数条从虚空中延伸出的、半透明的紫黑色能量触须贯穿、缠绕、汲取着最后的力量。王座下方,是堆积如山的骸骨,有她认识的每一个面孔——弗丁、伯瓦尔、萨尔、吉安娜、达里安…甚至还有阿尔萨斯那残破的、布满冰霜的遗骸。
一个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宇宙法则本身冰冷的宣告,直接烙印在她的存在本源:
“这就是你的终点…唯一的终点…守护者…永恒的囚徒…见证你所爱的一切…在你眼前…化为尘埃…你的意志…你的牺牲…毫无意义…虚空…即是永恒…拥抱…湮灭…”
绝对的、终极的孤寂感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凛雪的意识。那是对所有努力、所有牺牲、所有守护誓言最终都将归于虚无的终极否定!现实中的凛雪猛地仰起头,张开嘴,似乎想发出呐喊,却只有一股混合着冰晶碎屑的暗血喷涌而出!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悬浮的高度骤然降低,冰霜王冠的光芒急剧收缩、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笼罩联军的寒冰屏障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哀鸣,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紫黑色的虚空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缝中汹涌灌入!
“不——!”达里安目眦欲裂,他能感受到灵魂链接中传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崩溃感。他疯狂地挥舞着堕落的灰烬使者,斩杀着趁机涌上的敌人,试图向凛雪靠近,却被更多的腐化血肉和精英无面者死死缠住。
“凛雪!坚持住!”弗丁的吼声带着圣光的震撼力量,试图穿透那恐怖的精神低语,“不要听信虚空的谎言!你的意志,就是我们的壁垒!”
萨尔狂吼着,将毁灭之锤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召唤出巨大的土元素和狂暴的火元素,暂时堵住了屏障最大的一处裂口,但元素生物在虚空能量的侵蚀下痛苦地咆哮,身躯快速崩解。
吉安娜脸色惨白如纸,她放弃了攻击,双手全力按在寒冰屏障的内壁上,不顾魔力反噬的剧痛,将浩瀚的奥术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屏障,修补着裂痕,与不断涌入的虚空能量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她的指尖因为过度施法而开始渗血。
伯瓦尔挥舞战锤,圣焰熊熊,将一个试图扑向失神凛雪的精英无面者领主砸得粉碎,他抬头看着空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他深知,物理的防御在此刻毫无意义。
精神的世界里,凛雪的灵魂仿佛被这三重幻境碾成了齑粉。恩佐斯的低语如同亿万条毒蛇,在她意识的每一个碎片中钻行、啃噬、注入绝望的毒液。阿尔萨斯的控诉、盟约的背叛、终极的孤寂…每一种情绪都被放大到极致,足以摧毁任何凡俗的心智。她的寒冰意志,那曾冻结过尤格萨隆狂啸的坚冰,在这来自虚空本源的恶毒侵蚀下,似乎真的发出了崩裂的哀鸣。
放弃吧…守护者…你的道路通向的唯有深渊…
加入虚空…你将获得真正的力量…去修正那些错误…去拯救阿尔萨斯…
你的挣扎…徒增痛苦…看看他们…因为你而死去…
低语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试图彻底淹没她残存的意识。就在这灵魂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深渊的边缘,一点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火星,在凛雪意识最深处,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圣光,不是奥术,也不是纯粹的寒冰。
那是她戴上统御之盔,承受亿万亡魂哀嚎时,在无尽痛苦深渊中发出的、最原始的呐喊:
“守护!”
这个誓言,并非为了权力,并非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阻止更多的悲剧,为了那个被她亲手推入深渊又渴望救赎的人,为了身后这片伤痕累累却依然值得奋战的世界!
“呃啊——!”
现实中的凛雪,猛地发出一声并非痛苦、而是挣脱枷锁的厉啸!那啸声中蕴含着极致的冰寒与不屈的意志!
充斥着她眼眸的混沌紫黑色如同潮水般剧烈翻涌、褪去!冰蓝色的光芒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她强行挺直了几乎要折断的脊梁,悬浮的高度瞬间拔升!冰霜王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灯塔,而是瞬间爆发的超新星!
“滚出我的脑海!恩佐斯!”凛雪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精神层面炸响,冰冷、愤怒、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这声音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和无处不在的低语!
随着她的怒吼,连接着她与寒冰屏障的所有能量丝线瞬间由黯淡转为刺目的冰蓝,如同被注入液态的极光!濒临破碎的屏障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被急速蔓延的、更加纯粹、更加致密的寒冰强行弥合、加固!屏障的厚度瞬间增加了一倍不止,表面不再是光滑的冰晶,而是覆盖上了一层细密、尖锐、高速旋转的冰晶荆棘!灌入的虚空能量撞上这层荆棘,瞬间被切割、冻结、粉碎!屏障内部,那些因低语而陷入短暂混乱的士兵们,被这冰冷而坚定的意志风暴扫过,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清醒过来。
精神世界内,凛雪的意识体如同浴火重生的冰凤凰。面对再次汹涌扑来的、由恩佐斯意志凝聚成的、具象化为无数扭曲尖叫面孔的黑暗浪潮,她不再被动防御。她的意志高度凝聚,化为一柄纯粹由“守护誓言”锻造的、横亘于精神虚空的冰晶巨剑!
“我的道路,由我的意志铺就!我的罪责,由我来背负!我的盟约,由我的生命扞卫!想要艾泽拉斯?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凛雪的意志咆哮着,那柄冰晶巨剑带着冻结灵魂、斩断虚妄的绝对寒意,向着汹涌的黑暗浪潮,向着那隐藏在无尽黑暗深处的、恩佐斯那充满恶意的“目光”,悍然劈下!
精神层面的交锋达到了白热化!没有声音,却让现实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荡!整个尼奥罗萨的肉壁都因为这纯粹意志层面的碰撞而剧烈地痉挛、抽搐!那些监视的眼球纷纷爆裂,粘稠的浆液如同血雨般落下。
与此同时,现实战场也因凛雪的爆发而迎来转机!就在她发出怒吼,寒冰屏障骤然加固的瞬间,距离凛雪左前方不远处,一处之前被忽略的、不断搏动并喷吐着腐蚀毒液的巨大肉瘤,猛地停止了搏动!肉瘤表面那些恶心的血管和脓包骤然亮起刺目的紫黑色光芒,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精神污染和虚空能量波动从中爆发出来!显然,这就是恩佐斯用于集中攻击凛雪意志的、位于现实维度的腐化节点之一!
“目标!左前方肉瘤!”吉安娜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剧烈的能量变化,厉声高呼,同时双手间一个巨大的奥术能量球瞬间成型,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轰击而去!
“为了巫妖王!”达里安几乎在吉安娜出声的同时就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一夹马腹,幽蓝色的亡灵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颗肉瘤!堕落的灰烬使者高高扬起,剑身上的灵魂之火因为主人的决绝意志而燃烧得近乎苍白!
弗丁和伯瓦尔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圣光与惩戒之火在他们身上轰然爆发,如同两柄巨大的光锤,狠狠砸向肉瘤周围涌出的、试图保护节点的精英无面者护卫!
萨尔怒吼着,大地之力汇聚,一条由尖锐岩石构成的巨蟒破开肉毯,狠狠撞向肉瘤的基座!
吉安娜的奥术能量球率先命中!剧烈的爆炸将肉瘤表面的紫黑色光芒炸得一阵紊乱,坚韧的肉壁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内部蠕动的、闪烁着诡异符文的紫黑色核心。紧接着,萨尔的岩石巨蟒重重撞在基座上,让整个肉瘤剧烈倾斜。弗丁和伯瓦尔的光锤粉碎了挡路的精英护卫。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达里安到了!
堕落的灰烬使者带着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忠诚、所有对主人的担忧,化作一道贯穿黑暗的幽蓝流星,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吉安娜奥术爆炸撕开的裂口,狠狠贯入那颗蠕动的紫黑色核心!
“寂灭吧!污秽之物!”达里安冰冷的咆哮声响彻战场。
噗嗤——!
一声令人作呕的、如同刺破巨大脓包的闷响传来。堕落的灰烬使者上燃烧的苍白灵魂之火,如同找到了最完美的燃料,瞬间沿着剑刃蔓延至整个核心!那紫黑色的核心剧烈地抽搐、膨胀,发出无声的尖啸(精神层面),表面亮起的符文瞬间黯淡、崩碎!
轰隆——!!!
肉瘤无法承受内部爆发的死亡之力和灵魂之火的焚烧,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腐肉碎块和粘稠的紫黑色浆液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一股强大的、混合着精神污染被强行中断的反噬冲击波扩散开来,将附近的达里安连人带马掀飞出去,重重摔在肉毯上。他身上的符文板甲发出呻吟,幽蓝的灵魂之火在眼中一阵明灭。
然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就在那颗腐化核心被摧毁的瞬间,凛雪身体承受的、来自恩佐斯意志的最直接压力骤然一轻!精神世界中,那柄劈向黑暗浪潮的冰晶巨剑,仿佛获得了新的力量加持,剑锋上的寒意暴涨,竟将那汹涌的黑暗浪潮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虽然黑暗瞬间就试图弥合,但凛雪的意识体已经牢牢站稳了脚跟。
现实中的凛雪,眼中爆发的冰蓝光芒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疲惫的痕迹,但那份贯穿灵魂的坚定意志已然回归。她深吸一口气,那刺入灵魂的低语声虽然并未消失,却仿佛被一层更加厚实、更加冰冷的意志坚冰阻隔在外,威力大减。她维持寒冰屏障的姿态重新变得稳定如山。
“干得好,达里安!”伯瓦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
凛雪的目光扫过下方为她浴血奋战的盟友们——嘴角染血的吉安娜,喘息着的萨尔,圣光依旧闪耀却难掩疲惫的弗丁和伯瓦尔,以及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灵魂之火依旧炽烈的达里安。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被摧毁的腐化节点上,眼神锐利如冰锥。
“腐蚀的节点…不止一处。”凛雪清冷的声音在精神链接中响起,带着战斗的余韵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找出它们…摧毁它们!前进!目标…恩佐斯的心脏!”随着她的意志,加固后的寒冰屏障开始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再次向前移动!屏障表面高速旋转的冰晶荆棘,将阻挡在前方的腐化血肉和低级虚空造物轻易地搅碎、冻结!
联军士气大振!生者怒吼,亡者无声地爆发出更强的杀意。在凛雪重新稳固的意志灯塔指引下,在寒冰屏障的庇护下,这支由生与死共同铸就的利剑,再次刺向尼奥罗萨那搏动着的、充满无尽邪恶的黑暗心脏。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腐化血肉的破碎和虚空造物的哀嚎,每一步,都离最终的深渊更近一步。
凛雪悬浮在屏障的核心,冰霜王冠的光芒稳定地照耀着前路。然而,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在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交锋之后,一丝极其隐晦、极其冰冷的阴影,如同最细微的裂痕,悄然留在了她意志坚冰的最深处。她的眼角,一滴尚未冻结的、混合着暗红血色的液体,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