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城内的欢庆锣鼓恰好敲到一个高潮段落,喧嚣声浪甚至隐隐传到了这片肃杀的军营。
也就在这一瞬,杨大帅在中军帐内,对着身旁的传令兵,轻轻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甚至连一声大喝都没有。
但整个西北军大营,仿佛一头伏击中的猛兽,骤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然后,动了。
前沿营垒那些看似松懈的营门后涌出一队队士兵。
他们并非排着整齐的队列,而是以小队伍为单位,无声地没入营地外围的沟壑、土丘和枯草丛中。
他们动作迅捷,却奇异地没有扬起多少尘土。
显然之前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每一步都落在实处,脚掌先着地,再缓缓压下脚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
金属甲片内侧都垫了软布,兵刃入鞘或用布条缠紧,确保不会发出碰撞。
顾默率领的弩队被安排在中军侧翼靠前的位置,跟随着一支负责清除线上暗子的精锐斥候营行动。
此时,顾默亲身融入这高效的行军洪流中,才真切感受到西北军这支老牌边军的底蕴。
与他之前设想的不同,这并非简单的潜行,而是一套精密而残酷的清除流程。
斥候营的尖兵游弋在大部队前方数百步外。
他们不仅依靠视力,更依靠对地形、风向、甚至野生动物习性的极致了解,去清除沿途的暗哨。
顾默亲眼看到,一名尖兵如同壁虎般贴着一处风化的土丘边缘,仅仅观察了几息,便对着后方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语。
后方接应的斥候小队立刻分出三人匍匐前进。
他们目标就是土丘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哨点。
没有激烈的搏杀,甚至没有兵刃交击的脆响。
只有一声极其短暂、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口鼻发出的闷哼,以及人体倒地的细微摩擦声。
不过三五息时间,一名斥候便从凹陷处探出半个身子,手中提着一颗仍在滴血的首级,对着后方比划了一个清除的手势。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仿佛只是摘掉了一片碍事的树叶。
“北漠的暗哨,每两刻钟会以特定的鸟鸣声向后方传递一次安全信号。”
带领顾默他们这支队伍的斥候什长,是个脸上带疤的老兵,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略显紧张的弩队队员解释道。
但更像是在说给顾默听的。
“我们必须在他们下一次联络前,清除掉至少三个哨位,才能打开足够大军通行的安全通道。”
“时间很紧。”顾默冷静地陈述。
他注意到,即使是这名经验丰富的老兵,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玩命的事儿,哪有不紧的。”老兵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跟紧了,别掉队,也别乱看,踩着我们踩过的地方走。”
大军如同一条无声的巨蟒,在荒原的褶皱间蜿蜒穿行。
每一次停顿,都意味着前方有暗哨需要清除。
每一次加速,都代表着一段安全通道被打开。
顾默置身其中,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和学习着。
他观察到斥候们如何通过地面上几乎不可辨的痕迹判断敌人数量和状态。
如何利用风声和远处城内的噪音掩盖己方的行动声响。
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对尸体的处理和现场的伪装,使其看起来像是被流窜的邪祟或野兽袭击。
这些都是在镇邪馆的资料和推演中无法获得的。
而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实战经验。
有时候,战争不仅仅是力量和规则的碰撞,更是细节、纪律和经验的极致比拼。
时间在无声的杀戮与潜行中飞速流逝。
距离出发已近一刻钟。
按照推算,第一个被清除的暗哨点,其下一次联络时间即将到来。
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就连顾默身边的弩队员,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而急促地跳动。
斥候老兵的脚步更快了。
他几乎是拖着顾默他们在跑,他们目光锁定前方一片低矮灌木丛的暗哨点。
为了确保大军在第一个暗哨失联后,仍能隐蔽接近的北漠营地,他们必须在第一个暗哨的失联引起后方警觉前,拿下这里。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竞速。